小师弟为何这样 第49节
她陷入了一片虚空。白茫茫的,什么也没有,脚落不到实地,伸手也只能触及到一片虚无。
而与此同时,尹玉宸给荆阳羽传递了他今晚不回羿光院的消息,就不小心摔坏了通信玉。
荆阳羽确实后反劲,知道宴春今天是生他气了,所以尹玉宸今晚不回羿光院,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他索性把自己埋进门中事务,一夜未睡。
而尹玉宸在深夜无人的山洞之中,躺在地上痛苦且无声的挣扎匍匐。他全身的青筋都在暴突,眼上覆着的鲛纱被他自己蹭掉了,挂在脖子上,双眸血红密布着可怕的血管,连眼底的红斑都在这血色下显得暗淡。形容可怖。
他躺在冰冷脏污的地面上,蜷缩着,一口一口,仿佛要将自己身体里的血全都活活吐出来一样。前襟都被自己的血浸透了,面色越来越白。
而吐在地上的血,每当尹玉宸将手腕上的镯子放上去的时候,都会被飞速吸取进去。
银光一圈圈闪过,和此刻陷入一片空茫找不到出路的宴春脖子上和手腕上的金光此消彼长,相互辉映。
一夜过去,他在晨曦之前爬出山洞,手指枯瘦,一夜而已,他宛如被妖精抽取了精魄一般,形容枯槁。
等在外门的云睿诚看到尹玉宸这样子,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尹玉宸借力慢慢直起身,哪怕身体里无时不刻不再持续着刮骨剔肉般的疼痛,他却依旧站得笔直。
他伸出手,问云睿诚:“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云睿诚从尹玉宸灰败的脸上挪开视线,从怀里掏了一下,将一个翠绿的玉瓷盒子,放在尹玉宸的手上。
“凡间最好最流行的口脂。叫什么……啊对,朱砂痣正红,贵族小姐们之间很是出名。”
尹玉宸抿了抿唇,接过口脂,云睿诚虽然不知道尹玉宸这是怎么了,但云睿诚早明白“不该问不问”的道理。
他管尹玉宸怎么了?是不是修炼邪攻反噬了,反正他现在是代掌门首徒,是门中红人,是进入内门十几天,便结交了无数内门弟子的能人!
联名保他和善影进入内门的弟子名单,已经送到代掌门桌案上了。
而且尹玉宸连他们进入门中之后,去哪个长老门下都安排好了。有这种能耐,谁管他有什么异常,跟着他走就对了!
云睿诚猜测他要这口脂,是要送给宴春的。
所以又说了一句:“送女孩子正好。”
尹玉宸侧头看了他一眼,青白的嘴唇上毫无血色,和他平时判若两人。
他接过了口脂,转身又回了山洞,等过会儿再出来的时候,面色和唇色竟然都恢复了正常,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云睿诚视线落在尹玉宸艳色的唇上,迅速挪开了视线,好家伙,他觉得他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大好男儿爱红妆!
“这两日,进入内门的许可就会传到外门,”尹玉宸和云睿诚说:“切记千万低调。”
“我知道,善影也绝不是多话的。”云睿诚蹉跎了这么多年都没进去内门,此刻是真心实意感激尹玉宸。
云睿诚拍着胸脯保证:“进了内门我们更方便为你办事,你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发挥你交际所长,我会有用得到你们的地方。”
尹玉宸说完就对云睿诚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不用跟着。尹玉宸则是慢慢走,适应着身体里久违的痛苦,朝着饭堂的方向去。
等到进入了饭堂,他已经能够和从前一样,无论经历怎样的痛苦,也神色如常了。
他给宴春准备早饭,是嫩豆腐花儿,还有油炸的小饼。
宴春一大早没能等到尹玉宸找她,就猜到他肯定上饭堂了,果然她过来的时候就正好赶上尹玉宸给她做好了食物。
“玉宸!”宴春看到他就语气不自觉地上扬,跑到尹玉宸身后,撞了他肩膀一下,然后笑嘻嘻地问:“今早上吃什么?”
尹玉宸被她撞了一下,扶在了案台上,连表情都扭曲了。
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轻声道:“油饼,红糖馅的,你尝尝。”
宴春拿了一个,吹了吹叼在嘴里,然后靠着案台看着尹玉宸说:“我跟你说,昨天晚上啊……”
宴春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尹玉宸都没有吭声,只是扶着案台,也没有跟宴春一起吃东西,他肩膀在细细碎碎的颤栗着,咬牙咬得牙根都疼。
他眼前一阵阵晕眩,不过在宴春吃完的时候,还是对着她笑,跟着她一起去了康宁院。
“按照命魂镜之中的预言,我父母还有八天回来,而门中内门和外门弟子组队进入秘境历练,正是五天之后,七月二十。”
宴春坐在书架边上,侧头看着靠坐着看书的尹玉宸,说:“下一步,就是让她自以为掌控了我,可是怎么能让她完全相信,我们并不知道共生其中一方被掌控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会听话?还是像提线木偶一样?”
“我知道。”尹玉宸抓着书脊的手很用力,视线其实是看不清书中内容的,眼前的空间都是扭曲的,他正在被两股力量无声地拉扯着。
他咬破了舌尖,勉强集中精神,对宴春说:“我派去追溯共生宗源的人,不仅带回了搅碎灵府的办法,也带回了其他的一些关于共生的反应,到时候你身上带着和我的通信玉牌,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莫秋露就会相信。”
宴春对尹玉宸的信任早已经超越了所有人,哪怕他们除去了宴春不知道的渊源,才仅仅认识了两个月。
人世间很多的事情,例如缘分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宴春现在几乎将尹玉宸说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这不是因为她习惯于去依赖,而是尹玉宸给她的不是依赖,是让她觉得自己能够掌控一切的能力。让她看到自己的价值和优势。
她不疑有他,点头到:“好,我到时候听你指挥。
宴春又说:“我母亲那里有一对通信宝物,很小巧,只有巴掌大,是用一种名为“天涯”的灵兽骨制成的通信吊坠。这种灵兽和伴侣之间能够相隔万里无障碍沟通,更便于携带和隐藏,无论我们相隔多远,都能感知到对方的。”
“我想……给你补上你的生辰礼物,这天涯骨,才最配得上你给我这手镯的回礼。”宴春抬起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凑在嘴边亲了亲,又用指尖弹了下尹玉宸手上戴着的手镯。
然后她不等尹玉宸回答,很快起来去寻找天涯骨。
这对吊坠一直没有让宴春拿着的原因,是伏天岚打算等到宴春和荆阳羽结为道侣的时候,送给他们的祝贺礼物。
天涯兽的体型巨大,寿数绵长,灵力强横,灵骨更是极其难得,尤其是这一对制成通信牌的灵兽骨,还是一雌一雄,分别自两头灵兽身上取下的头颅骨。
若不是赶巧宴高寒碰到了其中一头天涯兽死去,另一头千山万水赶来殉情,是根本无法猎到成双成对的天涯兽的。
宴春很快取了天涯骨回来,取了其中一块,作势要给尹玉宸佩带。
尹玉宸垂着头,看上去是在看书,实际上鲛纱后的双眸没有聚焦,正在失神,是活活疼得。
宴春一碰他,触动了他从前在尹荷宗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面的记忆,反射性地捉住了宴春的手,将她捉到近前,想要看清楚是什么人来偷袭他。
两个人凑的几乎鼻尖相抵了,尹玉宸猛地回神,松开了宴春。
“姐姐……我走神了。”尹玉宸笑了下,说:“我……”
他的话突然顿住,因为宴春并没有退开,她直接凑上来了。
由于她凑上来的动作十分突兀,还直勾勾的,所以两个人先是撞到了鼻子。
然后宴春顿住,就这么和尹玉宸鼻尖抵着鼻尖愣着,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
半晌,宴春才偏了下头,瞪着眼睛,将自己的嘴唇,压在了尹玉宸因为要解释,微微开启的唇上。
阵法中一片死寂,没有一丝一毫的风,连翻书的动静都没了。
冷白的长明灯,映着同样迷茫且悸动的两个人。
他们呼吸纠缠,难分难舍,像那夜床上牵扯不清的发丝。
第41章 破妄二十八 你怎么能喜欢我啊,我都快……
宴春是一个遵从自己的人,她的愤怒和欢愉,诉求和渴望,都是非常直白的。
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了。
从前喜欢荆阳羽的时候是她主动表白,后来对感情的不纯粹不喜欢,也是她主动放弃,三十几年的情谊,干脆果决到荆阳羽那个脱凡境修士,都无法接受。
她不肯与人共生,更不肯成为他人傀儡,宁愿决绝地死去。
这样一个人,处处透着愚蠢的极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是宴春。
是尹玉宸喜欢到入骨的宴春。
现在尹玉宸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最近确实有感觉到宴春对他的动容,但他也没想到,宴春会在这个时候……亲吻他。
但是愣怔过后,尹玉宸很快想起自己的唇上都是口脂,那是他用来遮掩自己灰败气色才涂的。
他没办法,伸手推了下宴春。
这一下,让宴春如同被惊动的蝴蝶,突然间反应极大地顺着尹玉宸的力道向后躲开。
天涯骨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更让宴春似梦初觉,她呼吸剧烈的把自己都呛到,一阵死命地咳。手臂撑着地面,甚至还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蹬着腿又后退了一些。
尹玉宸后悔死了,他攥着拳头,咬着自己的腮肉,轻轻开口,企图挽回下这个局面,生怕宴春才露出个小头,就被他这么一推,缩回去了。
“姐姐……”尹玉宸尽量将声音放低,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
但宴春还是肩膀剧烈抖动了一下,而后连天涯骨也顾不得捡了,撑着手臂从地上站起来,说:“那个,我……我有点饿。”
“不是,我是说。我那什么,有点困!”宴春说:“对,就是有点困!”
宴春边说边后退,语无伦次面颊飞红,“你看吧,你在这里看书,我去睡一会儿!”
宴春转身就跑出去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蠢,因为这才大早上的,困个屁。
但是她有点混乱,不知道自己干的这件事儿要怎么解释。
怎么就上嘴了,她刚才在想什么!
她和荆阳羽在一起那么多年,最过分的不过就是亲吻面颊,或者拥抱。
她就没想过还要干别的,她习惯性地觉得,荆阳羽一切都能安排好,例如什么时候能结为道侣,什么时候再双修。
宴春曾经还蛮喜欢那种缓慢地发展,主要是荆阳羽那张脸,让人见了就很难生出什么侵犯他的心思,只有对他的仰止和崇敬。
但是尹玉宸不一样,他的模样和气质,总给人一种站在……魔窟边上一样的感觉。
魔窟现世在人间的时候,宴春赶上过一次,而且因为拉住了一个孩子的手,从护身法器的范围被扯了出去。
所以宴春对当时的感觉记得很清楚,魔窟面前有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但其实那黑洞洞的旋涡,之所以卷尽周遭的一切生物,不仅仅只是它的吸力。
还有它难以言说的吸引力,就像有人趴在你灵魂的耳边,在蛊惑你,跳下去,跳下来,下面有你想要的一切。
尹玉宸给宴春的就是这种吸引,宴春为自己没能控制住自己,还找了个这么烂的理由跑掉而觉得丢人。
但她感觉到刚才尹玉宸推她了,宴春不敢回去。他……不喜欢吧?不然为什么会推自己呢?
宴春混乱地回到自己屋子,关上门靠在门口抱住自己的脑袋。
这可怎么办?她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宴春顺着门缓缓滑座在地上,心中却没有几分懊恼,在赌上坐了一会儿,屁股被冰得麻麻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她发现自己不是一时的头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