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阉人,终究不是正常身子。虽然外表看着没有大的问题,太医那边也只会颤着身子恭维,但他已经猜到自己命不久矣,至多再熬个几年。
也不知道今后还能有几年能够见着公主,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公主。
若不是毫无办法,他绝不会让公主卷入这趟浑水之中,即便...公主从一开始就在浑水之中。
但是知不知晓,这趟浑水,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心疼又欣慰,被宠爱了十多年的小公主,面对这般事情,表现地已经比他想的要好了很多。
不知不觉间,公主已经成长为了他曾经不敢想象的模样,
“公主,当初是老奴的错,若不是老奴选了公主,可能公主也不会卷入这其中...”安山一边欣慰,却又叹息。他面对旁人的杀厉狠绝,此时在略微浑浊的目光中,消失的干净。
他像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忏悔着,担心着。
楚映枝面上笑意未变,起身握住了安山的手。
她的掌心细嫩,安山掌心却格外地粗糙。按理说一直在皇上身边,很久之前便成为了人人畏惧的宦官,粗活是做不到的,手虽然会因为年老而发皱,但是应当还是细滑的。
但安山不是。
“公公,若不是当初公公选了枝枝,枝枝活不下来。”
“枝枝知道的,公公是为枝枝好,等到枝枝以后做到了那些事情,枝枝便带着公公离开宫中,去枝枝的封地,那儿的运河和京城的风情完全不同...”
安山心软了一瞬,随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瞬光,最后黯淡下来:“怎么我这在外人口中的大宦官,到了公主嘴中,便是连运河都未见过的可怜人了...”
“公公才不可怜,枝枝才是小可怜!公公要相信枝枝,再多告诉枝枝一些吧。”
楚映枝轻轻笑起来,眨眨眼,手握在安山的拂尘上。
这是她送给安山的白玉拂尘,那年她偷偷溜出宫,去外面的珍宝铺,花了大价钱定的。宫中的物件不能拿出去偷偷换钱,父皇和哥哥也是一箱一箱珍宝送到殿中,从来不会送银钱给她,那些钱,是每个月领的月钱,是她攒了数年才攒下来的。
最后去到珍宝铺中,还差上一点,最后还是清荷为她垫上的。
那时候她倒是未想,清荷一个小小的宫女,哪里能够随身携带几十两碎银。
后来她偷偷将白玉拂尘送给了公公,公公便换下了从前一直用的父皇赏赐的玉拂尘。但是即便她偷偷地送,不想让父皇知道,但宫中的事情,父皇想要知道如何会不知道,最后还是被父皇知道了。
那时父皇还佯装怒火:“怎么安山有,父皇未有?”
她那时委委屈屈,最后轻声说道:“因为父皇拥有很多东西,不差枝枝这一个。公公几年拂尘也未换一个...”
父皇被她逗笑,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按了按她哭红的鼻尖:“傻枝枝,安山的拂尘,真论起来,可以放满枝枝一整个库房,还担心安山没有拂尘可换。你让安山告诉你,他为什么不换?”
安山那时已经换上了枝枝送的白玉拂尘,手中一摇,低头笑道:“皇上赐的拂尘,是恩赐,老奴不敢换。”
可是嘴上说着“不敢换”,那天接下枝枝送的白玉拂尘之后,还是立马就换上了。
本来父皇也只是佯装,后来直接被她逗笑,“追究”自然是未追究的。只是从那之后,父皇让人一箱一箱抬入她殿中的东西,隔几月总是会有一箱碎银。
零的整的都有,从那以后,即便每月的月钱不攒下来,每年她都能准备两份礼物了。
思绪回转,她轻轻垂眸,声音有些低。
她已经很久未回忆过这些事情了,自从那日在暗门听见那些事情之后,她便再也不愿意去想从前的事情了。
如若不是她亲耳听见,她如何都不愿相信,父皇会忍心这般对她。
那个从小宠爱她到大的父皇,那个恍若平常家爹爹一般的人,会把她当做棋盘上的棋子,十年如一日地欺骗她。
对谢嗣初的恨意,来得猛烈,来得毫无余地。
可是对父皇,她却不知所措。
她心中想着一个也不能放过,说着狠话...
虽然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她如今一步一步攫取着上一世不属于她的权利。
从父皇手中,从哥哥手中,从谢嗣初手中。
可这些权利没有让她充实起来,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恍若空中楼阁,她远没有前世来得自在。
她很想问问父皇,为什么。
这也是她一直想要从安公公口中听到的东西。
“安公公,再多告诉枝枝一些吧...”
安山却只是轻轻摇了头:“公主,老奴该走了,皇上还在御书房等着老奴回去答复。”停顿片刻,安山摸了摸手中的白玉拂尘:“公主,可要老奴带什么话给皇上吗,这些日子公主去了淮安,不在宫中,皇上时常提到公主。”
楚映枝愣了片刻。
从那件事情之后,她很少再去御书房了。
她长大了,知道了御书房不是公主想去便去的地方,从前父皇那些放任,是因为她作为一颗棋子,能够稍稍得到些别人没有的权利。
但她现在知道了。
她轻轻对着安山摇摇头。
她没有什么需要安公公带给父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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