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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中都发出“咕噜噜”的叫声了,陶成用力按压几下肚肠,将注意力放到不远处的夜市吃食摊位上,随口敷衍:“他们祖孙事,管他们的。不过听说他家大孙子最得祖母溺爱,顾凝熙逊其多矣。”
陶沐贤连叫三声“爹”,也没阻止陶成脚步一转,拐进岔路口找吃食,他认命带着身后四名仆从跟上,嘴里接话:“爹说的是翰林院编修顾凝然吧?我见过,那人五官底子还行,有点像顾司丞,然而私德极差,眼神不正,总在女眷身上打转,听说家里妻妾不消停。与顾司丞完全是两样人。”
不知道陶成是没听见还是懒得搭理儿子,自顾自找到一间生意兴隆面食铺子,进去寻桌、点面、坐定、抽箸、喝汤,极为流畅。
陶沐贤能做什么?虽然惦记姐姐和媳妇,也得陪着爹不是?
陶沐贤坐在简陋桌边,敲着桌角滔滔不绝:“谁想到,顾司丞心眼歪成他堂哥那样,学坏了,纳什么妾么?害得姐姐伤心。不过,和离书挺有诚意的,我观察着大家都听呆了,爹你说呢?还有,我左看右看,都觉得他像是对姐姐恋恋不舍,情态一如既往,结果两人和离了,唉~”
陶成“呼噜噜”吃下好几筷子热乎乎的细长汤面,才腾出空教训儿子:“我们都是外人,他们夫妻事自然冷暖自知。你姐姐要如何,我们不说二话就站她身边陪她护她,便是了。至于顾凝熙所思所想,你姐姐必然比我们清楚,你猜个什么劲儿?再说,我看她也不在意了,随她去吧。”
陶成说话间,想到从明日初十开始,自己要白日上朝、值房坐班,儿子该回到书院闭门读书去,陶府偌大府邸,就剩几个女眷了。
蔷娘娇憨不懂事,跟长女当年这个年纪时不可同日而语,于是他叮嘱儿子,让儿媳多陪陪长女,度过这一阵。陶沐贤应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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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心荷回府之后,果然吩咐车夫调头去接人,她则去了弟弟院子,到卧床的洪氏身前,笑言:“爹和弟弟被绊住了,我等等他们再用膳吧。”
洪氏观察着大姑姐的神色,貌似轻快,犹豫怎么问结果。和离啊!她一辈子都不会想的事情。
尤其前姐夫,犯错不过尔尔,就算自己夫君沐贤,将来也会纳妾的吧?怎么因为这点小事,就真真正正和离了呢?直到一家人都去新顾府走流程,洪氏都觉恍惚,居然不是闹闹脾气就算么?
陶心荷说的都是家常,只字不提和离:“弟妹初初有孕,切不可忍饥挨饿,你先吃饱,不用管我们。别起身了,卧床休息为要。不用张罗什么,我来和你说一声,这就回院去了。”
洪氏在丫鬟服侍下,背后塞了个大迎枕,半卧半坐,轻轻拉住陶心荷袖口晃两下,嗫嚅问道:“大姐,真和离了?”
陶心荷没提防,洪氏牵她衣袖擦蹭过手腕。而那处肌肤,不久前被她使劲搓揉,险些破皮,正是微红敏感。
刺疼之下,她轻“嘶”一声。
呵,当然真和离了,拜顾凝熙所赐,自己还想回房清洗腕口呢,陶心荷心底喟言。
抬眼见洪氏忙不迭放手,还要探身看自己手腕怎么了,她将素手藏到身后,安抚道:“我没什么事。确实和离已毕,我以后住回陶府了。”
洪氏沉默一息,吩咐丫鬟拿来外伤药膏,请大姑姐收下,言辞恳切请陶心荷看在自己孕相不稳的份上,接掌回去陶府家务。
陶心荷犹豫片刻,咽下自己打算仲春后另寻宅院的说法,暂且应下,转身离去,回房小歇,心绪偶然掠过近日种种。
等父子二人回来,陶成自言已饱,姐弟俩相陪着用了晚膳。
看姐姐秉持“食不言寝不语”,专注进食的模样,陶沐贤觉得总有些别扭,说姐姐用得香甜可口吧,她面无表情,说她食之无味吧,吃得却不少,总之不太对劲。
欲言又止好一阵,直到饭毕清茶漱口后,陶沐贤才犹豫着说:“临行前,顾司丞找我,说了些怪话。”
感受着胃袋吃力运转,陶心荷缓缓呼出一口气,暗恼自己神思恍惚,用饭过饱了。听到弟弟言语,她淡淡回应:“既是找你,便不必说与我听。你明日去书院,东西收整好了没有?晚上无事,多陪弟妹说说话,给她宽宽心。”
“我担心你姐姐安危,尤其女子之身,更要多加防备。沐贤,还请留意,增添府内看家护院。”这是憔悴落寞的前姐夫,在下人指引下,确认了自己,私下里用郑重语气叮嘱的言语,陶沐贤不得不念兹在兹。
既然姐姐不听,那便自己安排吧,陶沐贤心想,府中一向安定,然而小心无大过,一家子女眷,多放些人马总没坏处。
家中仆从人口无非这些,该去哪里额外招募些可靠的勇汉呢?陶沐贤豁然想起了近日见过的程嘉,与自己几乎同龄的低品武将,脾性看着不错,要不要,去请他帮忙介绍些人?
陶心荷见弟弟失神,失笑地点点他肩头:“胡想什么呢?今日忙乱一天,我不送你,你也莫送我,各回各院吧。”
“姐姐慢行,一夜安睡好梦!”陶沐贤对着她背影喊了一句。
融入暗夜的陶心荷,头也不回,只是向后摆了摆手。
回房后,她却未能如愿安眠,一晚噩梦连连,“莫兄弟去世了”时不时浮在耳边,气得她天色未亮就起身,坐在妆台前,用鸭蛋细粉遮住隐隐黑色眼圈,不断对自己说,顾家事已与你无关,遑论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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