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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婶婶,你们夫妇一整日都奔波在泥泞路上,比平日还多颠簸了两个时辰,十分辛苦。顾凝熙自然念这份情意,我作为外人都觉得感动。您今晚是歇在吉昌伯庄内吧?稍后我随您过去一趟。”
顾二婶也知自己是在为难陶心荷。“外人”陶心荷完全可以婉拒任何一丁点儿的沾染掺和,因此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说话间一直心里打鼓。
突然听她要过庄,顾二婶又惊喜又欣慰,握着陶心荷的手半晌无言,最后蹦出三个字“好孩子”。
陶心荷反拍拍长辈的手背,深感顾凝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被顾家宗族意外抛弃,还有这么心善、为他着想、为他奔波的二叔和婶娘,危急时刻见了人心。
待她亲手打着亮瓦灯笼走到吉昌伯庄子,鞋袜还是因荒野里暗处的水洼而湿黏一片,陶心荷默默忍下不适。
她款款走到顾凝熙房内,无声静立,凝视伤患。
顾凝熙正在小厮的搀扶下穿长衫,一头冷汗,面色惨白,余光扫到有一名女子进房,一身未曾见过的衣饰,背着双手不远不近站着,面孔模模糊糊,像是笼在烟雾中。
她不是莫七七。顾凝熙首先确认这一点。
心脏疯狂鼓噪,顾凝熙不自觉屏住呼吸,凝神端详来人,宿命般的熟悉感、说不清的心悸奔袭而来。
“荷娘……陶居士。”顾凝熙喃喃,推开识书的手,双手攥成拳给自己力气,努力抬动双腿,一步步靠近她,直到嗅到她身上甜淡的木樨花香,直到他的手背能碰到来人衣摆。
顾凝熙停在这个男女间颇显暧昧的距离。
本来正是心烦意乱时,然而见了她,顾凝熙仿佛被清静湖水涤净了身心,恨不得就这么与她并肩站一辈子。
轻咳两声带动出一串咳嗽后,顾凝熙捂嘴尽快回复了平静,用又轻柔又细微的声音问道:“荷娘,夜色深露华浓,你过来做甚?”
“你真认准了我?不怕称呼错啊?”陶心荷神色复杂看着顾凝熙,知道他不能懂别人视线,便肆无忌惮打量他的五官,尤其是眉间眼角。
“认你,我不用眼,用心。”
“好!得你这句,我好歹不算白做了你三年夫人。这回你遇难了,我帮你,算是还你来京郊示警之情。不管你找顾凝然到底是为了谁。待此事了了,我们真正一别两宽。”
第94章
“我要拔草, 请伯爷助我。”陶心荷在顾凝熙那里没有多说,只让他稍安勿躁,便径自出房找到了程士诚, 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来。
听着女子清凌凌、脆生生的嗓音, 程士诚仔细端详陶心荷的神色眉眼,见她大大方方、不闪不避,甚至迎着他的视线微微一笑。
房里还有程嘉和顾二叔在, 听到“拔草“”都觉惊奇, 自然想到了两庄之间那横亘小半里地的荒野杂草。不是说义父(伯爷)和陶家明日双双回京么?怎么现今大晚上的说要拔草?陶嫂子(陶氏)这是故弄什么玄虚?
程士诚却心领神会。午间他们两个刚说了陶心荷的心结, 陶心荷受他启发,自我譬喻说,她的心如同荒野, 每根杂草都写着顾凝熙的名姓, 需要先正视,再慢慢清除, 以便迎接新生。
阿陶这是要动手隔断她对顾凝熙的恋恋不舍了?她要如何做?
程士诚点点头, 示意陶心荷宽坐, 然后答言:“阿陶有言, 敢不效力?不知你要我如何行事?”
陶心荷看看房内, 程嘉和顾二叔或多或少知道些顾凝熙的变故,再者后续可能也需要他们的帮忙, 便没提回避的请求, 从前日她听下人禀告河中捞出两个落水男子开始, 直到现在的情况, 大致说了一遍。
“我没想到, 顾凝然竟能颠倒黑白至此,顾家宗族昏悖至此, 短短两日就将一位朝廷五品中阶官员除族去谱。虽说我与顾凝熙有些私怨旧恨,然而此事令我如鲠在喉,他不应受这冤枉,我替他不平,或许在座各位都有些为他委屈的情绪吧。”
顾二叔丝毫不觉得自家宗族被外姓女子数落有什么不妥,听到最后一句频频点头,并自辩道:“他们行事太过仓促,生怕被翻转一样,我反驳了,可惜没用。”
程氏父子不是当局者,反而看得更清楚,顾氏一族是自毁长城,这一族一两代内要是没有惊世俊杰横空出世,顾凝熙又离了族,顾丞相所荫蔽的氏族将沦落到查无此族的境地。至于顾凝然,则完全不在他父子眼中。
陶心荷换口气,继续说:“方才听顾家婶子说,顾凝熙要连夜动身返京。我以为,他好歹算是伯爷和我陶家共同救起的,不能任由他自己再折腾出半条命去。况且当日我也有不妥当处,要是一直扣着顾凝然便好了。有人说他们兄弟来此的肇因在我,不论如何,我准备管一管了。”
“你要为顾凝熙讨回公道?我陪你,阿陶。”
“多谢伯爷,我想着,明日我们两府回京,稍带上顾司丞吧。烦请伯爷出借贵庄特制马车,供伤患躺卧。抵京之后再议。”
程士诚玩味了一下,关于那辆马车,他倒是不在意物件本身,自己午间主动提出借给她弟妹洪氏乘坐都被婉拒,不过阿陶两三日内两次开口商借,都是为了顾凝熙,他心底狂叹,为何他没有在顾凝熙之前遇到阿陶!
程士诚面上依然笑意满满:“原来只是一辆马车的事情,当然不在话下。阿陶你调子起得那么高,我还以为,你要与我携手到顾氏族长或者老顾府家里质问一番呢。正好,顾司丞随我们一道,亲家们也说明日就走,嘉儿便不用留守了,咱们全部一起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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