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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2)

      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民,李若君。李少怀眼睛若空洞。
    下山前,是大师姐与二师姐相送的,来东京前师父嘱咐她要照顾好钱希芸。
    在观中的时候,师父也曾说过,她二师姐虽性子是偏激了一些,但不至于太坏,让她多陪同多看着点。
    师父于她有养育之恩,救命之恩,再造之恩,而师姐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有手足之情,她早已将其视作亲姐姐。
    毒或许是二师姐下的,但李少怀知道她是被人所利用了。原因她无法推测,因为有太多的可能,也没有时间去给她推测。
    若是这罪定在了钱希芸身上,以钱家的势力或许可以保其性命,但是她身为女子,这一生就毁于此,对于钱希芸这种极傲之人,恐还不如死。
    若这罪替了,有道家功名在身,有师父在,恩师在,死罪或许不至于,但是自己从此就要印上囚犯刺青的烙印,永世不得翻身。
    什么考取功名,什么入仕治世,求娶元贞,都将通通化作乌有。
    李少怀心中的五味,只剩下苦涩,沉闷的内心积郁着绝望。
    为何偏偏总是要给她两难的抉择,偏偏又与情纠缠不清。
    为情而违道家祖训,而逆师父,已是将自己逼向无义了,如今...
    昨夜,丁家绍德携外城城西歌妓赴你之宴,而宴上歌妓却突然暴毙,你是直击之人,丁绍德与其随从皆指证是你下的毒,为此你作何解释?
    此事究竟是不是你所为,若不是则细细道来,若是,画...
    是!
    李少怀的一个是字,差点让晏璟栽倒下去,她撇着眉头,将踌躇积压在胸口,师弟?
    是民,仰慕自幼相识的二师姐钱氏,但钱氏并不知情,而后我听闻丁相公要与钱学士府结连理,而结亲之人正是我的二师姐与那纨绔丁绍德时,我心生怨念,遂起了杀心。
    李少怀的话,幕客一一记录了下来,与罪状写在一起,张雍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若没有问题,便签字画押!
    慢着!晏璟呵斥道。
    走近李少怀身侧蹲下,捧着她的头让她与自己对视,你看着我!
    李少怀眼里没有光,晏璟心惊,她看到了死亡,你疯了吗,你不是还有她吗,你舍得?
    李少怀一颗死寂的心只剩荒凉,颤抖道:还请师姐替我转告,今生苦,两难时,非君所愿,若来世,当只为她一人下九泉。
    为什么三个字如鲠在喉,这个师弟,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她怎会不知呢。
    拇指沾染朱砂印上状子的空白处,李少怀瘫软在地,连穿堂寒风的刺骨都感受不到了。
    你等我,一定会有两全的方法,我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东京开封府许久没有出现命案了,不过这次的案子来的突然,结的也快,丰乐楼又迎来开张。
    关楼一夜半日,其损失恐怕是平常老百姓用一辈子都挣不来的。
    这两月,一个道士的名字轰动京师两次。
    替状元家治好了嫡孙眼疾的高人,因为一己私欲想要毒害丁相公的四郎,身旁的歌妓不幸做了替死鬼。
    杀人偿命,且人证物证皆全,开封府判案,定李若君死刑,三日后问斩。
    丁家四郎再一次成为东京百姓茶后的讨论对象。
    民间又传出了这样一个笑话,风流有风流的好处,四郎因风流保了自己一命。而这世间的东西,还有什么是比命更重要的?命在,可比什么都强。
    他们不知道,李少怀犯上死罪,以命相抵,不是因为罪,而是因为情。
    因为她眼里,情,比一切都珍贵。
    第40章 天外有天自有人
    近来大内朝中风波不断, 因党派争斗, 寇准惹怒皇帝,有罢相之意,剑拔弩张之际的寇准自身都难保,若介入师弟之事恐再添麻烦。
    从事发突然到师弟入狱,这一切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思索着这些, 晏璟不由的紧了心,恐怕这背后是有着莫大的势力在操控才能这般缜密, 宫中的浑水,何其深, 若告诉丞相, 一旦介入,恐怕会让丞相也卷进漩涡之中。
    然大内的消息还没有传得那么快, 她不知道,寇准已经被排挤出朝堂了, 如今就算是找他帮忙也未必有用。
    赵宛如...晏璟心中一愣, 找她,皇族的公主,是当下最有用的。
    赵宛如若知道了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但是大内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 晏璟推测,他们定然将消息封锁了。
    可是宫墙之深,她要如何找赵宛如呢, 如何将消息告诉她呢。
    御状,登闻鼓?
    如今李少怀已经供认不讳,若自己贸然敲响阙门之前的登闻鼓,惊动皇帝,一旦查清冤情,那么李少怀的认罪就是欺君之罪,得不偿失。
    时间不能再拖,那些人既然想要害她,那她在牢中每一刻都是危险的,为今之计是要找人稳住牢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再怎么封锁,大内不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的。
    拖延住时间,等赵宛如来吗!这是晏璟当下所思,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赵宛如一定会去救李少怀。
    开封府是京府,府牢并非平常人能进去的。
    就在晏璟脑中飞快的轮转时,街道药铺内发出的淡淡草药味让她心中一震。
    雇着小轿催促着车夫去往了旧曹门。
    采之,去把阿郎喊来。冯老夫人听了孙子与晏璟几人替李少怀诉冤的话也是心急如焚。
    她极为看好钟意李少怀,不单单是因为李少怀救了她孙子,而是因为李少怀为人处世的性格与那故去的长孙有些相像。陈陆阳又与他结拜,她早也已经视为义孙。
    陈尧叟一直在家侍奉病榻的父亲,而翰林院由钱怀演替班所以陈尧咨也回来了,此时正与大哥陈尧叟赶往母亲院里。
    母亲!
    尧咨回来的正好,尧叟,快快去开封府,昨夜丰乐楼出了命案,那张权知曾经就判错了案子,如今不分缘由的草草定了罪,定罪之人正是陆阳的救命恩人!
    陈尧叟兄弟二人闻言大惊,这事怎的大内一点消息都没有?
    甭管大内知不知晓,就凭着李真人善人模样,怎会下毒杀人!冯老夫人是断不信李少怀会下毒杀害一个年轻女子的。
    祖母的话让一旁的陈陆阳备受感动,扶着祖母连连点头,是啊,二哥素来不近女色,对师姐妹都极为敬重爱戴,又怎心生爱慕,以此为动机去杀人。
    好,母亲莫急,真人有冤,我这便去开封府,定拼了命也要保其平安出来!李少怀面善,陈府上下皆欢喜,陈尧叟也看重他的才华。李少怀递了状投,是极为有潜力的,怎能让他蒙冤惨死。
    大哥,不可,你刚升迁不久,不宜介入此事,不如由我前去开封府,大哥你去内西城找寇准,真人是他的学生,他应当不会坐视不理。
    陈尧叟抬手,如今寇准自身都难保,而那张雍又未必肯给你们翰林院脸面,我户部隶属三省,他虽是权知府,但也是我的下属,总要给我一些薄面。
    他们倒是忘了,张雍只是兼任权知开封府事。
    三郎去大理寺找大理寺的人,我赶往开封府坐镇着。
    好,那大哥你多加小心。
    陈尧叟点头,拜别了母亲,催促着车夫驾着快马赶往了开封府。
    案子敲定,斩首的告示都出来了,原先人心惶惶的丰乐楼如今落了心,不过多多少少还是受了昨夜的影响,今日来往的客人比以往明显要少了许多,让一向热闹的楼显得有些冷清。
    这是酒楼,酒楼提供住宿有厢房客房,所以自然有人留在这儿过夜。
    闻着安神香的尾香,丁绍德挣扎着从噩梦中惊醒,不要!
    青丝从肩头滑下,撑坐在榻上的人吃力的闭眼一睁,看着周围有些熟悉的环境,朱漆床榻,绯红幔帐,檀香绕鼻,而女子香更是扑鼻。
    这是...
    床榻不远处的梳妆台旁,一个女子端坐在铜镜前描绘妆容。
    这是三娘的闺房!
    丁绍德心中一惊,女子的闺房极为重要,三娘的闺房她也只来过两次,还是因为要躲避一些碍事之人,迫不得已才进来的。
    她知道,三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比起现下去思考这个,丁绍德现在心中杂乱。
    四郎醒了,身体可有哪儿不舒服,昨夜我...
    丁绍德润着眼眸颤问,臻臻姑娘呢...
    顾三娘步伐轻盈,缓缓走近坐下,用温暖的手掌盖上丁绍德撑在被褥外面的手背,四郎可还记得在大相国寺那一年?
    撑坐起的人衣服开露,瘦骨的手从她手背抽离,抚上她锁骨上的脖颈,白皙处一道刺眼的剑痕结痂,钱氏,真狠啊!
    听着顾三娘反问的话,丁绍德挑眉,记得。
    主持长老说,四郎一生坎坷,命中注定会有两个女子替你挡劫。顾三娘的手游离,端回自己腹前。
    听着顾氏的话,丁绍德心里越来越沉闷,脑海之中不断闪现着昨日种种。
    她狰狞道:昨夜的结果呢?
    臻臻的后事我会妥善处理,案子已经定了,与你没有关系,你安心在这...
    丁绍德颤抖着泛白的唇,呼吸渐重,将身上的被褥掀开,我不能...
    顾氏强拉住她,她本就体弱,又岂能抵得过习武的女子,挣脱不得,万般无奈,千疮百孔的心如刀割,那道士是无辜的,她们...
    顾三娘提亮了嗓音,你清醒一点,昨夜之事你还看不明白吗?他们想要借他人之手害你,你这条命是臻臻用命为你换来的,你如何能再次置自己于不顾,你扮纨绔尚且引来杀身之祸,若又介入他们的事,他们可会留你?
    这一下,直接丁绍德跪地瘫软在床头,心上的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口闷潮从心头突生,涌上喉间。顷刻间,原本就是红色的幔帐被染的血红发黑。
    一直到散朝,太阳挂在东边挂了许久赵宛如才起身。
    她是被噩梦惊吓而醒的,梦里是入骨之痛,梦醒,那心里的痛却分毫不减。
    直到张庆将昨夜之事全盘托出,赵宛如差点失态。
    慌忙从坤宁殿出去,寇准呢,李少怀是他学生,他应该不会
    寇准今早已经被罢相了,现已经在尚书省处理交接事务。
    罢相?赵宛如驱身一震,怎么会?怎可能!寇准被罢相太过出乎意料,因为如今是景德年间,离上一世寇准罢相李少怀失去靠山的时间提前太多。
    寇准一手扶持丁谓,丁谓却成了他最大的政敌,寇准也是母亲最忌惮的朝臣,但是却是李少怀最大的靠山。
    她是皇后的嫡女,自是向着母亲,所以前世的两个人,政治上是对手。
    皱紧的眉头毫不掩饰她心中的慌乱,细细想着昨夜之事,加之有上一世的记忆,莫非是丁绍文?
    张庆想了想,应当不至于,丁绍文是年轻一辈最有能力的郎君,如今深居高位如何会对下面一些小人物上心他一愣,臣说的不是真人,公主
    赵宛如并没有在意张庆的所思,而是想起昨夜宴会上丁氏不断的敬酒,又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张雍!
    问道:向敏中此时可在大内?如今是上午,大臣们散了朝应该都在三省与学士院处理政事。
    大理寺卿向敏中今早被官家外派地方考察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什么?怎可能这般凑巧,这让赵宛如越发的肯定了,那接管大理寺的是谁
    张庆回她,以工部尚书王旦兼任大理寺少卿!
    就在赵宛如想要出宫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云烟也回来了,迈着飞快的步子朝她走近,福身道:姑娘,开封府有消息了,李若君招供了,三日后,斩立决。
    招供二字一出,差点让她没有站稳脚跟,怒视着张庆,为何不早叫醒我?
    张庆心慌的低下了头,姑娘一向睡眠不好,通常起睡也不用人喊,臣...赵宛如被大内的嬷嬷教养的极好,诸如辰计之类的内事都是不用人提醒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你也应该懂得轻重才是!赵宛如又气又恨,她气的是自己,昨夜为何这般不小心,恨的是奸佞之人实在可恶,他丁氏是想要一手遮天吗!
    公主您为何这般咬定就是丁绍文张庆知公主不喜丁绍文,可是不知道公主竟然不喜欢到了如此地步。他与丁绍文曾是同僚,未觉得他不好,只是公主既然这般厌恶,他想着以后还是与丁绍文保持距离为好。
    赵宛如自然没有功夫去解释,也不会想着告诉张庆她重活了一世,派人去开封府的牢房将人看住,通知王旦在宣德门前等我,另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长公主,让长公主赶去开封府。
    姑娘您呢?
    我要去一趟文德殿偏殿要官家的口谕!
    赵宛如迈着急促的步子,我便不信,小小的开封府要如何对抗大理寺,他丁氏难不成还有通天的本事!
    大理寺掌握全国刑狱,是较为重要的朝廷机构,一般都是委派重要的老臣与能臣担任,原先一直由向敏中兼管着。
    开封府的地牢阴暗潮湿,陈尧叟极少摆官威,今日却身着紫色公服佩戴着金紫鱼袋出现在狱卒之前。
    湿漉泥泞的地面染黄了黑靴的白底。
    嘿,你们作甚?陈尧叟快步走近,抬手指着李少怀牢房内出现的人大声道。
    将牢中的歹意之人吓了一跳,原本紧绷着的狰狞脸在看到他的衣着服色时突然憨笑了起来,这不他昏迷了半日,小底查探查探他是否还活着。说完,那人端着双手出了牢房,出来时朝他行了大礼。
    狱头将牢门锁紧。
    陈尧叟瞧见了牢内奄奄一息的人,怒目圆睁的瞪着那些狱卒,他这是怎的了?如何被折磨成这般样子?
    狱头恭敬的回着,许是因为冬季寒冷,他是死囚,狱中不管这些,况且后日便要...
    狗屁!被冯老夫人教导的极为规矩,又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陈尧叟,如今实在是气不过才骂了一句粗,真人可是扶摇子的后辈,我看你们开封府的人都是被沙尘蒙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