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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7)

      殿内的炭火滋烈作响,将屋子烧的暖烘烘,刘娥拍了拍她的手背,是该多听听万寿的受教,你若能学得像她那般的性子,我也就欣慰了。
    ...眉眼挤在一处,若真如长公主那般的性子,赵宛如想了想,还是不要的好。不过温顺之人,不争不求什么,活的也算自在,只是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她怎能逆来顺受,对着恶人,她是绝不会再心慈手软的。
    次日朝议提及此案,降职的是丁绍文,从殿前副指挥使将级为殿前都虞侯,散职仍未变。张雍从户部侍郎改为了兵部侍郎,撤其权知府事之职。
    以工部尚书王旦审案有功,接替寇准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成为宰相。
    散朝后,周怀政到中书省宣召丁谓。
    卿,可养了一个好息子!
    事情只要做的不是太过火,皇帝不会干涉臣子的家事,但是若遭谏臣弹劾又是另当别论了。
    丁绍德之事他都是交由长子丁绍文所管,他无暇顾及,一直在与寇准对峙,谁知顺利将寇准排挤出朝堂后,家中后院却着火了。
    罪臣疏于管教,那逆子...
    你出身仕宦,绍文与绍武如今皆是栋梁,怎偏偏四郎就变得如此?朕虽无心你的家事,可难免那些个大臣不会利用这个,说你丁相厚此薄彼,于家如此,何况是朝堂呢?
    一家四子,长子与幼子偏差也太过大了,传出去,这二人有哪点像亲兄弟。
    要治国先要齐家,这是古人之训言,卿学识渊博,不会比朕糊涂!
    赵恒端着嗓音说得不紧不慢,本是该是温和之语,但是这种语言出自帝王之口,便自带威慑,比那狂躁的怒言要更为震摄人心,让人胆寒。
    是臣之过错,觉他年幼,便一直纵容,他自幼体弱,臣心慈从不忍罚他...
    体弱?这个赵恒倒是没有听人提及过,罢了,同平章事本该由你这个副相继任,但由于张雍之事是你父子二人推举的,朕只罚了绍文,连张雍都未罚,是给你台阶下,好堵住那些人的嘴,你也应该明白。
    微臣,明白!得不偿失,虽挤走了寇准,但是却让王旦坐收了渔翁之利。
    对此他是憎恨的,谁知道惠宁公主会突然横插一脚,竟然将全盘计划给搅乱了,皇帝宠爱惠宁公主之盛,将王旦提拔了。幸而之前北方出现了冰灾,将向敏中给外派出去了。
    向敏中是太宗宠臣,惠宁公主最敬重的授业老师。
    惠宁公主会不会下嫁丁府是未知的,就算圣人有这个意愿,未必皇帝就会允许,朝中党派之争历来已经久,他不知惠宁公主今后会站向那一遍,以防万一,绝不能让其势大。
    赵恒端着手瞅着丁谓,你明白就好,不过朕听礼部说今年你的三子四子皆递了状投。
    是。
    三郎朕见过,是个才子,至于四郎...
    前几日丁绍德闹出命案,从而让皇帝知道了他丁家这样的腐书网养了一个混混出来,让丁谓极为难堪,他做了这样的事,不配入朝为官,也不配当圣上的门生。
    不!赵恒抬手,转了转眼珠子,若朕没有记错,周怀政上次呈的画册正是你家四郎的。
    这话听着丁谓心里一慌,好事没有,一件坏事就把过往的坏事全都牵扯出来了。
    丁谓磕下头,典使来的时候,臣尚在大内,家中下人在书房翻找画册,却只找得了幼子的画像,又不敢怠慢。欺君他当然不敢,只是他不敢说,他们只画了幼子的画像罢了。
    赵恒摸着一撮齐整的胡子,朕瞧了四郎画像上的容貌,便是大郎也要逊色几分的,是个率真的少年郎,又与朕的三娘年纪相仿,不过确实是顽劣了一些,赵恒摸胡子的手顿住,四郎让朕想起了先皇在位时凭父荫的薛惟吉。
    世康自幼喜与京师少年追逐,角抵蹴鞠,纵酒不谨,雅好音乐,与你家四郎颇为相象。
    世康将军少年勇猛,且是薛太尉之子,逆子不及万分之一也。薛世康是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薛居正的养子,丁谓心中犯着嘀咕,皇帝突然提起他是想传达什么意思。
    朕还记得,当初太尉突然离世,先皇痛心疾首,亲临丧所,知世康年少顽劣,叱问,不肖子安在,颇改行否?恐不能负荷先业,奈何!说及此,赵恒瞥了一眼丁谓,而后世康尽革故态,先皇闻之,授他官职。
    除了没有开国元勋的父亲,丁绍德与故去大将军薛惟正年少时的纨绔简直一摸一样,薛居正的妻子善妒,因此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养子薛惟正,爱之甚笃。薛惟正因此恃宠而骄,纵酒不谨,喜好音乐,也常与伶人同游,出入于各大青楼,与娼妓鬼混。
    但是后来因父去世,薛惟正被皇帝训斥,遂改邪归正,勤奋读书,礼贤下士,深受皇帝器重。
    前事,可念他年少无知,往后多加管束,努力读书,考个功名。赵恒笑眯着眼睛。
    丁谓呆愣住,抬头凝着皇帝,圣上?
    第46章 三娘有太宗风范
    赵静姝不在殿中, 使得诺大的钦明殿内显得空旷冷清, 杜氏见,问及宫人,三娘呢?
    三姑娘去了校场。
    校场?杜氏惊呼,她去校场作甚?
    前几日,右仆射曹利用的长子曹渊在金明池操练军士时欺负低级的士卒,三姑娘看不过去, 便出手教训了曹渊,那曹渊长得高大, 竟然被姑娘给制服了。
    荒唐,她一个女子...怎能?杜氏攒着自己的手绢, 怒斥, 这事怎无人告知本位?
    此事,恰巧被路过的官家瞧见了, 官家还赞赏姑娘有太宗风范。宫女压低了头,刚才官家还派周典使赏赐了姑娘一把官家曾经用过的弓, 姑娘是试弓去了。
    试弓?杜氏再次挑起眉头, 后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元容这孩子,这红墙宫闱到底还是闷着她了。
    皇宫的金明池附近设有皇家校场,旁边还有一座专门的大殿, 里面种植着稻谷,宋初之时,皇帝为让后世体验百姓劳作辛苦, 而在宫内专设田地,每逢春耕时亲自下地劳作。
    杨亿与王钦若争辩了一番后从天章阁出来,过后苑出宫时途经赵静姝。
    冬日寒冷,这金明池附近都没什么人了,杨亿站在池子边上摸着胡须。
    嗖
    弦上之箭应声而发,正中五十步开外的靶心。
    杨亿观之,不由惊叹的拍着手掌走近,三公主箭法精妙,果真与官家所言,有太宗风范。
    赵静姝将束起的袖子放下,擦了擦手,见着朱色公服的杨亿走近时侧身行了个礼,杨内翰这是要出宫回去了吗?
    官家命我与王制诰和其他几位学士修撰《册府元龟》
    杜贵妃曾和她说过这个杨亿是太宗年间的进士,进士及第,年岁虽然不大,但是于翰林院威望极高,又博闻强识,朝中有不少世家子弟拜他为师求学于他。
    如今国子监的教授里,杨亿也担任着一份,有时会去讲课。
    回来数月,后宫内宠妃众多,不是争风吃醋就是暗地里耍些阴谋诡计,皇帝子嗣少,惠宁公主又是个傲人,便有不少妃嫔打起了讨好三公主赵静姝的主意,渐渐的她开始厌烦这后宫内的生活了。
    年岁渐长,长辈也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了,耳畔念叨的总是何家翩翩公子,出身如何,相貌如何,人品如何。她听着也烦了,宁愿回到道观中继续做女冠,一个人守着尊者清净的过一辈子。
    如今想要逃避,又往哪里逃呢,看着杨亿时,赵静姝心生一计,我听爹爹常说,翰林院中杨内翰最年轻,而文采与能力却是最为出众的,世家弟子以做您的学生为荣。
    是官家与公主抬举微臣了,臣愧不敢当。
    我在道观里学道时,也读一些书,拜读过内翰的文章,很是敬佩,奈何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得以回来,遂也想向内翰求学。赵静姝瞪着透澈的眸子望着杨亿。
    东京城冬日的暖阳打在碧瓦朱檐上,午后是最令人困倦的时候,让人变得慵懒。
    阳光与雨露一样,均沾各处,但天子的恩泽与降惩是不均的也是未知的,事出惊动了大内,惊动了皇帝,被弹劾的的人里不仅有丁谓,也有钱怀演,但皇帝只罚了丁家,只独自训斥了丁家。
    罚,大不了降级,最严重也不过是外放,能心安。不罚,甚至连声都没有,让心不安,这比罚更加难受。
    丁钱两家婚事作罢,但是由于钱怀演的奉承以及处事的圆滑,又都是能够隐忍的主,两家关系竟没有因此破裂。
    钱怀演回了府召集了族中数人,开始训斥,开始让年幼者背读家法。
    最后将钱希芸单独拉出来数落,当众骂完还不算,又去她院里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
    阿诺是我买回来的,她是个秉性纯良的女子,没有你授意她敢吗?钱怀演其实什么都明白,其实心里也是有一些自责的。
    一心想要联姻,忽略了儿女的感受,才酿此大错。
    什么敢不敢,若不是爹爹你非要我家那个丁四,不这样,我能怎么办?
    钱怀演指颤着手,在池子边来回走动,你知不知道,现在是赵氏天下,不是以前咱们的江南了!
    爹爹就是因为赵氏江山,才怕这怕那的,咱们钱家家大业大,您却还要牺牲姐姐兄长们的幸福,去与那些个新贵联姻!新贵之中多数出身寒门。
    你知道什么呀,就在这儿指点起你父亲了?
    钱希芸侧起头翻着眼,反正女儿是不会像大哥哥与二哥哥一般顺从妥协您的!
    钱怀演总算是对这个女儿看明白了,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莫要看不起那丁四了,日后有你红眼之时。
    最后钱希芸被他罚跪在祠堂内思过。
    冬日天冷的时候,鱼儿都在水底深处,不会冬眠,但是会变得安静,如今天空放晴,水面比水底温暖,院中池子里的锦鲤也浮出了水面。
    丁绍文降职回了府并未生怒,与平常无异,倒是丁绍德回来后性情大变,混也不混了,也没有胡闹了,将自己锁在房内,之后偏房的院子里传来烧纸的青烟。
    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害得父亲被责,兄长被贬,还以为这四公子会如何忏悔,竟没有想到回来却是为一个娼妓哭泣。
    丁谓在晌午的时候回了府,府上的人都等着看这个纨绔的惨状,上一回丁绍德因赌但是未牵连到家中,家主就动用了家法,他被打的半月下不来床,而此番不仅牵连了家中,让丁家颜面扫地,更让丁家失信与皇帝。
    将紫色的公服换下,丁谓吩咐着院里的女使,去,将四郎喊到我书房去。
    女使替他理平衣领,后退侧身,是。
    书房所在的院里,厮儿女使们正清扫着落叶,见丁绍德被人带进书房了,都纷纷竖起了耳朵。
    丁绍德之混,乃是真的,下人不待见她,她如今稍微处境好了后就开始给那些下人脸色,而且极为记仇。她们中大部分的人都吃了她的亏,于是府中下人经常私下说她的坏话,咒骂着她。
    丁绍德踏入书房,合着广袖朝父亲鞠躬。
    她也以为等待自己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从刚刚入院,府中下人那些鄙夷的目光里,丁绍德似乎明白了什么。
    人善被人欺,人弱任人宰割,她不想再做砧板上的肉,不想在委曲求全,特别是钱希芸一事,深深刺激了她。
    请御医瞧过没有,身子可好些了?
    父亲的语气,让她很意外,因为在他印象里,这个人在家中出现的次数还不如大哥丁绍文多,他除了对无能的儿子漠不关心,和自私了一些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动家法时,确实是自己的过错,毕竟聚赌是死罪,可恨的是那传出风声之人。
    除了没有什么感情,她也说不出什么不好,也许可能是习惯了吧。
    所以在听到丁谓突然关心之言时,丁绍德是难以置信的,似乎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绍武私下与我说过,说你其实也喜看书,并不是下人们说的那般。
    所以爹爹,那状投是二哥替我求的?丁绍文就知道丁谓没有哪个闲工夫管自己。
    是,明年的春闱你与你三哥一同,考没考上无关紧要,为父为官数十载,恩荫补...
    孩儿不会用家中的名额,也不会靠长辈的余荫,孩儿会自己考取功名。她说的很认真,也很有底气。
    不需要施舍,是她仅敢做的反抗。
    你...丁绍德的话让丁谓为之一愣,与先前所见的那个混账小子判若两人,他又欣喜着,我儿如此大志,为父深感欣慰。
    距明年开春的省试还有几月,我遂求了判监事让你去国子监读书。
    天下学子莫不渴望进入四大书院读书,而天下之学,唯东京最盛,国子监乃大宋最高学府,只招收七品以上的中高官员子弟入学,普通人想进去都是不能的。
    而国子监出来的学生往往都能做官。
    丁绍德呆愣的站在书桌前,望着坐在椅子上的蜀锦袍中年男子生疑,他怎的会这般好心了。
    旋即傻愣愣的笑了笑,可孩儿听闻,那些官员家的弟子在国子监都是挂名,平日里课堂上听直讲教授的人都寥寥无几。
    杨亿也曾说过:今学舍虽存,殊为湫隘,生徒至寡,仅至陵夷。
    大多官员都是出身仕宦,家中几代人读书做官,几乎各家都有幕客,学究,所以于国子监挂名,在自己家中读书的甚多。
    你识得杨亿?丁绍德的话让他更加惊呼。
    见过,是公武哥哥的老师。
    大将军的儿子李公武?丁谓深皱着眼睛看着四郎,有些难以置信,你是怎识得他的?
    混有混的好处,爱喝酒也有爱喝酒的好处,孩儿...常去樊楼与丰乐楼,无意间就结识了...无意是假,刻意才是真。
    我自己的儿子,我都没看出来!丁谓将手里的文书拿出,我问你,国子监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国子监乃国家的最高学府,设有书库,刻印经史书籍,国子监所印书籍称为监本,刻印精美,居全国之冠,里面的直讲又都是由资历老,学识渊博的老臣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