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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0)

      宫成抱住赵凌,没有再说话,他的这些话,都是兰茵要他传的话,他太了解赵凌了,回头已经是不可能。
    我的喜酒你不喝,回头,你的喜酒我要来。你是我孩子的干爹,这个你不许赖,宫思抱得更紧,两人从小就亲近,玄乌阁里关系最好,他能拉开鸣泉弓,也亏得是赵凌帮忙,小师妹能喜欢他,也有赵凌的一份功劳,他舍不得这份情谊,即使家国不同,难道情谊就说断就断吗?可惜赵凌在梁国的牵绊已经都不在了,除非,有什么新的牵绊。
    他与兰茵的孩子。
    宫成与赵凌相视一笑,没有什么仇怨是化解不了的,时间能让人遗忘很多不愉快的事,他相信,总有一天,赵凌会回来的。他们玄乌阁七子,还能在一块儿,饮酒舞剑,恣意徜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船舱,外面赵起急切的望着宫思,想要得到什么肯定的答案。
    殿下,别在逼阿凌了,阿凌心意已决。宫成双手支撑围栏,遥望江面,波光粼粼,旁边有几条游船,绕来绕去,打仗那会儿,我们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如此情境,大家都活的好好的?太平盛世,在哪里不是活?在哪里都能活的快。
    周庚把脸别向一处,自始至终,他没有与赵凌说一句话。空空的袖管,被微风吹起,赵凌有事没事的看一眼,注意到腰间别着的那跟青绿的笛子。
    就此别过。赵凌把后会无期四个字咽了回去,就此别过,此生不见。
    宫成捶了赵凌一拳,我们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再见,你也不送送我们?送我们到湖对岸就成。
    赵凌半开玩笑,你快把我打晕了扛回去算了。
    好办法。宫成思索状。
    既然宫成说了话,他就送一程吧。赵凌与旁边的侍从命令道,开船,去对岸。
    侍从有些犹豫,赵凌感觉到他的为难,邝承宗一定是下过什么奇怪的命令。是把人送到湖对岸去而已,不至于连这么点儿人身自由都不给。
    开船。赵凌命令。
    宫成玩笑,你给我个机会,兴许我真把你带走了呢?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宫成刚要自吹自擂一下,自己的弓术,又精进了一步,忽然,有什么东西晃过他的眼眸,嗖嗖的急速的风声,连带着木船激烈的晃动,是尖锐无比的箭锋。
    小心。
    周庚拔剑,护在赵起身前,与赵凌的第一句话就是怒斥,赵凌,你竟然设陷阱害我们?你是想殿下死在清霁国,为你的薛家军报仇吗?
    赵凌无法回答,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疯狂的箭雨袭来,如雨点般密集,都是从刚刚的游船上射出的。弓箭手站在甲板上,有条不紊的攻击。那根本不是什么游船,而是伪装过的战船,他的船被围在中央,船上的侍卫却早就不知去向,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阿凌,怎么办?久违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从小遇到难事,宫成总会问他怎么办。
    进船舱!赵凌大喊,下意识的回身看赵起有没有事。周庚独臂护着赵起,赵起背对着他,费力的挡下不间断的箭。
    船晃得更加厉害,赵凌与宫成合力挡在赵起与周庚的身前。第一重箭雨先过他们,遗漏的周庚挡下来。赵起不能有事,大梁的太子殿下,如果死在这里,他就是死也没脸到黄泉之下见母妃与舅舅。
    赵起知道自己的处境,三人在合力保护着自己,他没事,三人才能毫无顾忌的放开手脚。他躲过几根箭,被一支箭射穿左臂,忍着疼冲向船舱的门。
    阿庚,阿凌,阿成,你们也快进来!赵起有了庇护,暂且安全,其他三人的伤比他严重的多,赵凌胳膊上中了好几箭,最是惨烈,他想起当年赵凌背着他逃过宁国伏天阵箭海的时候,赵小七没有变,总是向着他的,赵凌还是他的七弟。
    赵凌退开几步,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船会沉,阿成,你快进船舱,用鸣泉弓射穿对方的船。周庚,我们给阿成开路。
    你个乱臣贼子少命令我!周庚说着,就靠近右边,虽然单手,但剑花挽的飞快,赵凌在左,两人一左一右,给宫成挡开些许急速而来的密密麻麻的箭。
    宫成几个翻滚,借着柱子,跳进船舱,赵起见他后背中了一剑,忙过来搀扶。
    殿下,我没事。宫成一手拖住鸣泉弓,手臂因为失血有些打颤,他捡起地上掉落的箭,瞄准对方一条船,拉开弓弦。
    赵凌觉得左边的箭稀疏了许多,缓过一口气。反击开始,他们不再被动。好像,岸边处又驶来一艘船,船上有烟花放飞空中。
    被三道鸣泉弓射穿的船身,木板分裂,整条船翻转。
    宫成没有犹豫,紧接着又是三箭,射向周庚身侧的那条船。
    弓箭手纷纷落水,他们不认识鸣泉的厉害,怀疑自家船的木板有多么的不结实。
    最后一条船发现事态不对,逐渐远去,却依旧没有脱出鸣泉弓的射程。宫成拉弓,欲要把最后的一条船射沉,此时赵凌与周庚也靠过来,虽然都躲过了致命伤口,但两人浑身上下几乎没几处好肉,血早已染红了衣衫,靠着一口气力强撑着不倒。
    总算能缓口气。
    阿凌!赵起大喊,水面,你身后!
    赵凌松懈下来,哪还有力气回头,却听耳边左右的风声,左边较强,右边偏弱,都是擦着他的耳畔入了水面。
    水面上,啊的一声惨叫。
    大船上烟花起舞,一注又一注的烟花腾空而起,赵凌知道那是邝承宗与暗卫之间的传讯,他朦胧的眼睛望着大船的船头,邝承宗站在那处,旁边两个弓箭手,射出了救他性命的那箭。
    宫成又捡起地上的一根箭,他的前额无数细腻的汗珠,后背中箭处剧痛无比,使用鸣泉弓耗费了大量的精神,最后一剑,所有的威胁除去,不还有那艘大船上面有高手
    他要保护赵凌,保护太子,保护周庚,可是双手没有力气。
    没有力气
    兰茵,他好像看见最爱的兰茵,给他披上亲手缝制的斗篷,亲吻他的脸颊,与他赌气说,如果阿凌不回来,你也不要回来了。
    我们的孩子叫宫思,好吗?
    好。
    蘑菇汤好喝吗?
    好喝。
    我有一点儿喜欢你了,我会努力忘记凌哥哥的,阿成,你愿意娶我吗?
    我愿意。
    兰茵,对不起,我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大红花轿,白马游街,洞房花烛,白头偕老。
    兰茵
    阿成,赵起感觉搀扶之人几乎全身靠在他的身上,心脉气息虚浮无力,他与蔺月如在一起久了,也多多少少懂医术常识,伤重外加心神消耗过多,生命在迅速的流逝。
    阿成,阿成你坚持住!赵起抱住紧闭双目的人,阿成你坚持住!
    周庚与赵凌,听见船舱里急切的呼喊,腿脚中箭,他们站不起来,努力的往船舱爬,见赵起半抱着宫成,毫不节制的哭的昏天黑地。
    阿成
    赵凌浑身冰冷,他忽然想起来,乱箭涌来的最初的那一刹那,是宫成挡在他身前,那根箭,是宫成为他挡下来的。如若不然,依着宫成的武功,怎么会让那箭正中心脏要害处?
    他努力的扶着柱子爬起来,蹒跚着靠过去,摸上宫成冰凉的手腕。
    阿成,醒醒。
    阿成,你醒醒啊!
    赵起猛地推开赵凌,阿成他死了,被你害死的,这分明是陷阱,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帮邝承宗打败梁军,你以为他能保你吗?他也要杀了你,杀了你啊!
    赵凌摸了摸眼睛,全是水。
    如果你早早的回头,如果你早早的交出玉玺回头是你害死了阿成,阿成他就快要成亲了,就快要当父亲了,你对得起师父吗?师父他只有阿成一个儿子,你让他老人家怎么接受这一切!
    师父
    大船缓缓靠近,终于停了下来。
    邝承宗跳下船,看满船狼藉,刚刚射箭的船靠过来,上面跳下几个弓箭手,为首的跪下行礼。
    谁让你们动手的!邝承宗一脚踹过去,把跪着的下属踩在地上。
    凌公子忽然命令开船,而且,他们在船上说,要绑赵公子回梁国,属下属下含糊回答。
    他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吗?我不是说动手之前要你们传信给我吗?我不是说要等我传回信号给你们,你们才能动手吗?来人,给我把他带回去,严刑拷问,究竟是谁!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邝承宗快疯掉了,是他命令人看着赵凌,如果赵凌非要离开,宁可杀了他也不许他走,但必须他亲自确认再动手!他在城楼上,看见三船围上,就心想不妙,忙登船驶向湖心,可接连的暗号阻止,竟然没有人听他的命令。
    还好,赵凌没事。
    快,先止血!走得匆忙没带御医,好在属下里几个懂医术的,邝承宗急急忙忙走向赵凌,阿凌,我不是
    信不过我。赵凌毫无表情的望着天,怕我走。
    我没有
    邝承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人是他的人,而且是只听他命令的暗卫,不只是哪里出了状况,造成今天这样的惨事。
    赵凌把头偏向一边,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
    几天后,赵凌听到邝承宗的审问结果,那个传信号的人,第一次出任务,急于求成,想要功劳,便听风就是雨,错把他们的玩笑话当真,以为赵凌要离开,就传信号给三个早就准备好的船,放箭射杀。之后邝承宗发出停下的信号,他知道做错了,害怕紧张到没看见,瘫软在地,没有发令收住。
    胡说八道。
    他要亲审。
    邝承宗没有拦他,自那天之后,赵凌就像变了个人,曾几何时的张扬傲慢的少年,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吃饭,睡觉,吃饭,睡觉周而复始。
    十天后,赵凌从大牢出来,头顶烈日是那般刺眼。
    曾几何时,薛家军与联军打过一场轰轰烈烈的仗,有个联军的士兵死在战场。战场上死的人太多,甚至没有人留意他的名字。可士兵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弟,在战争结束后返回家乡,阴错阳差的被挑选到邝家暗卫营中。
    然后,他碰见了赵凌。他恨死了赵凌,偏偏皇上对他偏爱有加,言听计从。他想,当年若是赵凌不接手薛家军,薛家军就不会反,那场与联军的战争,就不会打,他的哥哥,就不会死,是赵凌,害死了他的哥哥。
    但他什么也不能做,直到他得到了这个机会。他故意改动了暗号,把邝承宗原本停止的暗号,错误的传成了继续不要停的暗号。
    酷刑之下,他全都招了,赵凌从没有这么恨一个人,他几乎把能想到的刑法全都给他用了一遍,直到看着那人奄奄一息,才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多么无聊的事。
    一刀,他把那人的头颅砍下来。
    每天的噩梦,还是宫成一箭穿心的影子。
    赵起带着宫成的尸体走了,却忘记了拿走鸣泉弓。赵凌把鸣泉弓挂在床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多了一件事,看着弓发呆。
    邝承宗敲敲门,两个月,赵凌一直这样,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已经第四批刺客了,烦死了,当我的大牢是吃白饭的吗?我买米也是要花钱的。邝承宗故意开玩笑,这些日子梁国的江湖组织玄乌阁不断的派出刺客,试图要杀赵凌,都被他活捉关起来,有个女的,长得挺漂亮,不过一口一个赵凌王八蛋,似乎跟你很熟的样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赵凌抬抬眼,说了声好。
    就这也把邝承宗高兴了半天,赵凌终于回应他的话了。
    清霁国的大牢很狭窄,走几步就能看见尽头。
    赵凌披着个深黑色的斗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看见瑟缩在大牢一角的女子,身体不由的颤抖。果然是小师妹。
    微微隆起的腹部,
    打开。赵凌让牢头打开锁,回退所有人。
    赵景明。
    赵凌什么也没说,重重跪倒在地。
    高兰茵缓缓站起来,今天那个自称清霁国皇帝的人来见她,与她解释了半天,赵凌完全不知道,怪就怪他,暗杀也冲着他来,此事怪不到赵凌头上。她不想听,再多的理由,也挽不回他丈夫的性命。
    赵景明,我恨你!
    高兰茵给了下跪之人狠狠的一巴掌,是你害我的孩子没有了父亲。赵景明,你给我记一辈子,因为你,我的孩子没有了父亲。
    赵凌一句话也没说,安静的跪在原处。他从怀里摸出匕首,高高举起,递给高兰茵。
    许久许久,没有动静。
    赵凌站起来,转身离去。高兰茵回身,门没有锁,地上闪闪发光的一条长弓。
    鸣泉弓。
    她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梁帝退位,赵起登基,国号靖安,这一年,是靖安元年。宫皇后当了太后,发誓要灭了清霁国。赵凌的罪过被大肆渲染,乱臣贼子的故事衍生出无数个版本,还妄想杀死他的大哥,然后挥军北上,用伏天阵与天命为祸众生。
    靖安帝选择了沉默,每天批阅奏折,与满朝文武商定天下之策。洛溢匆匆回了漠北,不知为何。梁国除了漠北军,近百万的大军集结在清霁国国境,燕国作为友好邻邦,也提供了粮草作为支持。
    邝承宗只有两条路可以选,逃跑,或者投降。
    要是有伏天阵就好了。他与赵凌抱怨,赵凌最近经常回去城楼上转转,让他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伏天阵,我要带进坟墓。赵凌依旧是这句话。
    你有没有想过,清霁国败了,将来怎么办?我是为了护你,护宁秋墨才,才变成现在这样。邝承宗不愿承认自己赌错了。
    赵凌把玩着手上的扇子,那还是楚公子送他的东西,他一直带在身边,以后大概就用不上了。
    赵凌,你想想办法,我怎样都好,但满城百姓要如何?若他们像对待宁国一样对待我们
    不一样,赵凌把扇子扔给邝承宗,大战消耗无数财力,梁国国库早就空了,如今全靠乌家勉强支持,你清霁国在联军中出力不多,积攒的财力依旧雄厚,正巧可以做梁国最坚实的复兴之力。清霁国商贸发达,你手下也是能人辈出,尤其是经商理念,是梁国一直以来薄弱欠缺需要学习的东西。赵起他是个明君,能看得见这些,对宫太后集结兵力围攻清霁的事,他迟迟不表态,是在等你的决定。你给他需要的,他定会善待清霁国民,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