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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舀了一点热面汤给我,说道:“特别烫,你要吹吹才能喝。暖和过来,就跟叔一起吃点面片,先吃饱。”
我被面汤的热气熏得眼睛有点湿,想用手去擦擦,但碰到了脸上的冻疮,又禁不住疼得流出了眼泪。
“哎哟,孩子,快别哭了,叔可看不得小孩子流眼泪。”丙叔赶紧蹲下身子本来也想给我擦擦脸,但是看到我这一脸的冻疮,也不敢随便碰。
“这都破了,再冻下去可就要破相了。你应该是个女孩子吧,可不能破相的。”
我又笑了一下,看来我这个乞丐的样子真的挺难看的,都已经辨不出男女了。
不过,丙叔看到我咧嘴笑了,又说道:“这孩子怕不是傻子吧,怎么又哭又笑的。”
那几个闲聊的老头也凑过来看了看我,才说道:“应该是个女孩子,眼睛挺大,就是太瘦弱了。”
我喝了个热面汤,才觉得整个人慢慢暖和起来。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这些老人家,问道:“是不是快要日落了?我要去看看。”
“什么?”这群人大约真的觉得我是怪物了。
“我听人说,如果在冬日海边对着日落许愿,就一定都会实现的。”我很认真地说。
“哪里有这样的传说啊?”这群人哄笑道,“就是骗你这个小傻子呢。”
“不会的,我家哥哥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海边的日落像个咸蛋黄,如果你许愿的话,就可以吃到一顿很好吃很好的饱饭了。”
“看来还真是个傻子。”已经有人下了定论。
丙叔倒是很耐心地问我:“你哥哥呢?”
“饿死了。”我面无表情。
“呃……”这一次,这些人不说话了。
“你从哪里来?”有人问。
“京城……”
“据说那边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房屋倒塌,还死了不少人。”有人叹息。
“很大很大的雪,哥哥在屋里,我出来了。”静心师父说,想要骗别人的时候,首先要把自己骗了,骗到自己都觉得事实就是这样的,才能够把谎话说圆。我想了想,的确是如此的。有时候,真真假假,更难令人分辨真伪。
“谢谢叔叔大爷,我喝好热汤了。我要去海边许愿了。”我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真的挺疼。
“不行,不能走。”丙叔一把拽住了我,“这么冷的天,你会冻死的。”
“那就可以和哥哥在一起了么?”我回头很真诚地问他,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急切的样子。“怎么这么傻呢?你哥哥死了,你还活着!”
“没关系,不用活着,太累了。”我还是往前走,这几个老头都开始拦住我。
“小娃娃,不能去的,很冷的。”
“小娃娃,我们吃点面片汤,吃饱一点。”
“小娃娃,我这里有小鱼干的,吃一点吧。”
这些人真的像是在哄小娃娃一样对待我,很热忱,很温暖。
我被丙叔又扯回了炉火边,他小心翼翼地给我又夹了几根面片放在碗里,然后还浇了一点鱼汤。“先吃一口,看看我的手艺好不好?”
“我不吃鱼。”我摇了摇头,这个是真的。
“鱼有营养啊,吃饱了,就冷了。”有人劝我。
“我不能吃鱼,吃了鱼会卡鱼刺,会死的。哥哥说的。”这个是假的。
“这孩子……”丙叔叹了口气,找了双筷子,在我的碗里快速拨弄了一下,挑出了几小根鱼刺,手法很娴熟。“现在可以了,没有刺了,放心吃吧。”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这才端起碗,很没有形象的直接将面片汤倒进了嘴里。味道不错,就是真有点烫。
丙叔留我住了下来,说是等暖和一点,我不太傻了,再让我走。
后来,我问丙叔:“当时为什么要留我?其实可以让我走的?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丙叔说:“你那个小傻子的样子,特别让人担心你只要一出这个门就能死了,我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么一个傻孩子这么死掉了。更何况,也要过年了,你跑出去死了,也不太吉利。”
但其实,若是当时死掉了,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故事了。
距离过年还有五天,渔村里还是很热闹的。虽然不是丰年,但也算是没有灾荒。因此,渔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吃食,很多在外的人也都回家了。
丙叔烧了些热水,让我洗干净,又找了一件同村小男孩的衣服给我换上,说是怎么也要过了年,再让我走。
“或者,你也可以不走。如果家里真的没有人了,就在这里跟我过活,我养你。我一个老头子,也活不了几年了,你做我的小孙女,也不错的。”
“为什么?”我的确很诧异,丙叔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给与别人温暖,这似乎与我的生活经验完全不相符。
静心师父教我观察生活,观察人,观察每一件事情背后隐藏的秘密和真相;
肖不修的阴晴不定,让我很难猜测他到底想什么;
皇上皇后全都是秘密,每一步每一句话都透露出不可告人的事情;
还有那些形形色色的官员,那些面孔或油腻,或伪装,都与眼前的丙叔,以及他的那些老朋友们不一样。
他们很简单,每日就是闲聊,打牌,看看日出日落,吹吹年轻时候的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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