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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啊,还有要报仇的心愿未了,他提着一口气,等待着最好的时机点燃引信,炸毁一切。
我呢?
我到底在做什么?
其实他们抓丙叔的时候,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又在南厂审问的时候,对他动了刑。
南厂这种地方,只能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丙叔不是不想回自己的小渔村去,而是回不去了。
他们打断了他的双腿,他能够苟延残喘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曾经在某一日收留过流浪的肖小七,曾经给过她一碗热腾腾的面片汤而已。
后来呢?那些小小的温暖,灿烂的烟火,都不过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情,都根本不会写进文书里。
在我誊抄过的那些文书里,那些简略的字里行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包括那一刻的拥抱和笑弯弯的眼睛,都会淹没在故纸堆的尘埃里。
“小满,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的娘亲不要你了,你的爹也不要你了,你怎么哭都没有用的。
现在,只有爹爹跟你在一起,带你一起浪迹天涯好不好?
以后你都要笑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很开心,才会在日后回忆起这些难过的时候,也能够笑出来。”曹显是这样说的,在某一刻,他抹干了自己脸上的眼泪,笑了起来。
王富贵杀了曹显的哥哥,抢夺了曹明所有的家产。我随手翻看过王富贵的供词,他说之所以杀了曹明一家人,是因为曹明的女儿笑话他不是个男人,还妄图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算是有武功又如何?还不就是个镖师而已。
日积月累,他觉得很难咽下这口气。曹明对他也不是真心的好,只是利用他而已。
所以,他就在荒郊直接对他进行了「爆头」,在那一瞬间,他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拥有生杀大权的男人。
后来杀的那些人,无非是希望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及看到人们对他的惧怕,甚至对他这个名字的惧怕,都会让他感到兴奋和开心。案子越做越大,人杀得越来越多,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就在漫天大雪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其实也是有一个家的,是丙叔曾经给他的温暖。因此,他跑了回去,想去再喝一碗丙叔的面片汤,和那顿鲅鱼饺子。
人都是这样,会莫名想念某一刻的欢乐和温暖,即便是难过,也愿意去想一些开心的事情。
他喜欢傻傻笨笨地小满看着他,一脸的崇拜。因为除了杀人之外,他做的蛤蜊鸡蛋羹的确是很好吃,让一个小姑娘赞不绝口,每天每顿都要吃一碗才罢休。
这让他忽然感觉到,人生之中除了杀人之外,还有一个小姑娘依赖着他,期待他端出那碗热腾腾的食物时的弯弯笑眼。
“王富贵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一个女儿。”他是死囚,却在大牢里面壁时经常这样说。
我看到文书这样写的时候,不由得笑了起来,也是弯弯的笑眼。这个女儿要了他的性命,他还是挺高兴的吧。
听到肖不修清浅的呼吸声,我转过身和他面对面躺着,“肖不修,你知道王富贵为什么要认我做女儿么?”
肖不修睁开眼睛,黑暗之中没有咄咄逼人的寒意,只是看着我。
“王富贵从小被爆竹炸断了命根子,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也没有过女人。人的年纪越大,就越希望得到家庭的温暖和孩子的笑脸。
所以,我才决定去做他的女儿。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不设防,不用火铳,也会让我们的伤亡降到最低。”
肖不修的眼睛依然很平静,等着我继续说话。我平躺着,看着冷宫床幔上的花纹,居然也是富贵花开。
“我在翻旧卷宗的时候,看到过丙叔在收养王富贵的期间,那个渔村里还发生过几起小孩溺亡事件。
很短的一句话,是村里人在录口供的时候说的:丙叔是个热心肠的人,别人家的婚丧嫁娶他都会去帮忙。
即便是王富贵在医馆治病的时候,他还去帮忙别人家的儿子送葬。而几个孩子还曾经伤过王富贵,他都不计较。”
“什么?”肖不修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看看,你们这么多年追查王富贵,却没有注意到王富贵到底为什么要杀人吧。”我啧啧啧了起来,心细我第一。
“王富贵没有说为什么要杀人。”肖不修略略靠近了我,那股茉莉花香的味道也凑了上来。
“其实,你们可以继续揍丙叔一顿,问问他当年是不是杀了那几个孩子。”
“什么?”肖不修的声音终究还是又提高了一些。
“小渔村你一定也去过了,总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丙叔把小茶寮改成了小餐馆,很多村民都会去他那里喝一杯小酒,显得这个孤寡老头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孤单。但实际上,他心虚,所以才对这些人好一些。”
在王富贵八九岁的时候,和村里年龄相仿的孩子们玩。也是过年的时候,那些爆竹和烟花随便在空场上炸开,孩子们不停地欢呼。
当然,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但其实都是坏心眼。他们把爆竹扔进了瘦小的王富贵的裤裆里,以为只是吓唬一下他而已。谁知道,那爆竹的威力很大,直接炸烂了王富贵的命根子。
丙叔得到消息的时候,王富贵就躺在地上喘着气,完全不能动弹。
丙叔立刻抱着他去看了大夫,花了很多的钱保住了王富贵的性命,但是却没有保住王富贵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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