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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之戴着的幕篱长长的几乎遮住下半身的裙身, 雪白色近乎透明的纱罗上还坠着做工精巧的水晶珠子,华丽得不可方物, 不过也是那外障着的一层特别的纱罗, 她可以看得见人,别人却看不清她的容颜。
这个玩意儿,正是她前几天在拍卖场豪掷一百两银票添置的,也是这江陵街头上能够寻常见到的女子饰物,甚至于许许多多的小姐夫人身上所着绫罗, 头上所插饰物, 衬得之之那一身月华般的留仙裙都普普通通不甚出奇。
豪门大户家的夫人或裙拖六幅湘江水, 或百鸟花果异兽纹饰裙, 皆是当下流行的样式,眉如描, 唇如何涂, 种种妆容都华丽无比, 便是那乡间的女子都将眉画得长长的, 裙身也以华艳色彩纹饰为多。街坊上, 往来的南北路人, 叫卖连迭,遍地开满了书坊、酒楼、杂货铺等等,不一目目而观。
黑衣少年站在之之的身后,他冷淡眉眼,像把出鞘的锋利无双的剑,闲客们的目光才放过来,就被他刺激得赶紧收回了目光,一看他们的打扮便知不能能惹的人物。那些地痞流氓早在之之一照街的时候,就被玄武收拾个干净。
之之漫步般踱步在街道上,完全忽视了那些形形色色的视线,她心情不错,初春的光线漫在脸庞上时,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享受这难得的芬芳。
然后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书坊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当然,她才不是为了踏春才来到江陵的,薛素鸣发了疯一样派人四处追查的她的踪迹,好不容易躲去了他疯狗一样的追查,整个冬天已经彻底过去了,之之趁机来到了江陵,当然是为了第二个气运目标,首辅裴玉,当然在现在,那个曾经权倾朝野、还得到天下美谈的裴相,如今只不过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书生。
江陵,正是他的故乡。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乃至连玄武的话语都没太留神。
玄武早已经习惯了小姐总是这样沉入回忆的样子,他只是将所有的信息全部都同步出来,“小姐,邱云已经将梦溪书坊添置名下,也按照小姐的吩咐联系上了慕家的人,杜撰出全新的身份,孤女慕筝,即将接手梦溪书坊的女当家。”
之之应了一声,又问:“月迷谷那边如何了?”
黑衣少年难得地沉默了一下,“小姐,薛素鸣将小姐的追寻令挂上了江湖榜上,在民间也派了亲信四处搜寻,不过邱云引导他们在丽疆,短时间应该不会找到江陵来。”
之之唔了一声,“江湖榜,死活不论,看来这一次薛素鸣是真的恨我了。”
玄武没有说,这一次的追寻令比较特别,那便是圣手薛素鸣亲自以月鸣令为报酬,凡是将他的师妹带到他的身边的人,他许诺将满足对方三个心愿。
玄武很讨厌薛素鸣,这三年来,小姐为了某种目的不得不潜伏在他身边,如今终于离开了,当然他也不愿意再给薛素鸣说一句好话。
“好了。你先离开吧。我有些事情必须要独自处理,不能带上你。若是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去梦溪书坊。”走到街角人迹疏落的时候,之之摘下冠在发间的幕篱,一头黑鸦鸦的青丝漫散开来,阳光下清澈如一弯溪流。
玄武躬身接过那顶白色的幕篱,迟疑了一下,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小姐……”
阳光下,她那双美丽杏眼淡然地回望,顾盼飞神,留仙裙随多情的春风飘扬,“玄武,我第一天遇见你的时候,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会忘记。当年的女孩冷漠地看着牢笼中的他,她说:“想要跟着我?”
“我可不是什么富家小姐,一个亡命徒,往后,很多人会对我恨之入骨,跟着我,可不是什么悠闲的日子。”
身为奴隶的孩子,玄武觉得女孩的话好天真,就算是现在,他也活得像猪猡一样啊,谈什么悠闲的日子。
当时,为了脱离牢笼,他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她。往后的日子,的确是不算悠闲,他很庆幸自己的在剑道上的天赋是那样的出类拔萃,可以保护她,甚至帮助到她。
他一直都知道,小姐的心里藏了很多的心事,那温柔的笑颜下有着掩饰不了的绝望麻木,直到那一天的到来,小姐跟着爹娘前往密州,在经过林道时,遭遇了山贼,她不许他跟上来,从那一天开始,小姐变得很不一样了。
老爷夫人的死并不令她伤心,她甚至轻快地跟着那个少年踏上了另外一条路。
他也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小姐一直说的,很多人会对她恨之入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来到江陵,同样的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不过这一次的目标又会是谁?即便他在好奇,也知道这是小姐唯一的底线。
玄武敛住所有的情绪,屈膝朝之之一礼,身影随风而动,之之转过眸子时,黑衣少年利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即便是在春意盎然的春三月里,她的眼睛里盛着多么温柔的光泽都好,阳光照着却如一腔寒冷的春水浅浅摇晃着。
之之盈润的指尖卡住了一瓣被风送到面前的桃花。
抬头看去,桃花如雨摇落,坠了一地的春红。又是一年桃花绽放的时节,桃花人面相映红,太匆匆。
裴玉,这个人警惕心很高,出身于市井,心比天高,当然后来命也好,不然又怎会是气运之子。只不过,这几年正是他命不太好的时节,有句话怎么说的,蛟龙困于浅礁,猛虎落于平地,度过了成龙成虎,度不过了,就是一只贱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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