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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一副悠游岁月的姿态,不紧不慢地酌杯盏里的茶,看到佩芷进来也不过抬了下眼皮,倒像是这出戏来看得不情不愿。
佩芷嘲他道:“您倒是在我的包厢里装起大爷来了。”
傅棠笑着说:“你别说,这出戏我本来还真没打算看。”
楼下乌压压地挤满了人头,都是奔着孟月泠来的,只有他独一个,竟是来看袁小真的《山神庙》的。
佩芷说:“今儿可是他《红鬃烈马》首演,你居然不捧场,未免太不仗义。”
“他孟二爷还缺座儿了?巴不得我给他腾座儿呢。”傅棠嗤笑,又数落起这出戏来,连带着佩芷一块儿说,“你就是爱瞎凑热闹,这《红鬃烈马》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二流话本子。”
说起这出戏整体的故事脉络,佩芷自然也是不喜欢的,只不过因为孟月泠要演,她怎么着也要帮孟月泠说两句。
佩芷说:“甭管什么戏,只要是他演,就都是好戏。”
傅棠给她倒了盏茶,摇头说道:“你当他真得意这出戏,演给他老子看的。”
佩芷问:“他不是跟他爹关系不好?”
傅棠冷哼:“是不好,但他老子当年没唱成这全本儿,他跟人示威呗。”
佩芷心想这孟月泠还真会气人,又打算找机会问问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不知这问题是否能问,只是她竟然还不如傅棠了解他。
眼看着戏开锣了,薛平贵着富贵衣上了台,佩芷故意臊傅棠:“你不是不乐意看,还呆在这儿?”
傅棠比了“嘘”,盯着台上说道:“别说话,听他张口。”
佩芷这才认真看向台上,演薛平贵的是个她不认识的小生,亦不是去年孟月泠在协盛园的时候总唱许仙的那个,有些眼生。她见傅棠这么紧着台上,难免好奇,也盯了起来。
眼看着台上的小生张口道白:“唉,困煞俺英雄也。”
傅棠立马喷出了个笑,随意转了转手里的扇子,又端起茶来吃茶。
佩芷受不了他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问道:“怎么了?这台上的是哪尊大佛不成?”
傅棠语气颇有些嘲讽:“你当爷想看这出戏。我坐在这儿就是为了看他的。”
那小生还在念道白,佩芷略微皱了皱眉头,其实她觉得这个小生唱得不太行,第一句就呲了。可见傅棠说是为了来看他的,佩芷便没说重话。
“你不会想捧他罢?他唱得……让人耳朵不大舒服。”
眼看着台上的人一个僵身倒了下去,演的是薛平贵饿晕在花园外,可他显然是功夫不到家,腿弯得太过明显。佩芷看过袁小真的僵身,差距实在明显。
可即便这种水平,楼上楼下还一通叫好声。
傅棠竟然也跟着叫了个好,只是语气带着股揶揄,显然是个倒好,也就那么一声就歇下了。他转头跟佩芷说:“票友水平都不如,要不是我今儿个就穿了一双鞋,保准把脚下这双砸他脸上。”
佩芷这才看明白,他留在这是为了看笑话的。
幸好王宝钏紧接着上台了,佩芷笑着看向戏台,漫不经心地问傅棠:“演薛平贵的到底是哪路神仙呀?这种水平竟然能跟静风唱对儿戏。”
傅棠听到她自然而然唤出口“静风”,眼神瞬间暗了暗,佩芷自然没看到。
他语气没变,满不在意地说:“谁敢那么不要脸地往咱们孟二爷手里塞人?当然还是他那个顽固的爹,这小生叫潘孟云,是这孟大贤去世了的妹妹的儿子,论辈分应该算静风的表弟?原本他名里的孟字是做梦的梦,后来静风出名了,他像是生怕人不知道孟月泠是他表哥一样,才改成了姓孟的孟。”
佩芷看向台上薛平贵的眼神显然带了抹嫌弃,傅棠接着说:“练功的时候偷懒,甭论唱念做打,基本功都废了,还不如我上去唱呢。”
佩芷激他:“你倒是去呀,不还是让这么个人在台上糟践我的耳朵。”
傅棠不受她激:“你当我的戏那么容易看呢?你放心,他再傍不了静风了,就凭他刚上场那几句道白,静风保准儿下了台就让他滚回北平。你是没见过,他没事儿还忘词儿呢,静风都给他兜了好几次了,架不住人家会去找孟老爷子告状,所以去年他才没来。”
在佩芷眼里,这就等于是在欺负孟月泠了,于是她看向潘孟云的眼神又带上了抹凶狠:“他再不走,我赶他走。”
傅棠笑道:“其实他长得不错,亦不失为一笔好生意,不论到了哪儿,当地的太太小姐都对他青睐有加。等散戏了,我带你到后台瞧瞧他去。”
佩芷拒绝得果断,虽说台上的人扮着戏妆,跟本人的模样有些差别,可佩芷满眼都是孟月泠,哪还能看得上什么孟月泠的表弟。
《彩楼配》演到最后,孟月泠扮演的王宝钏脸上挂着小得意,娉娉袅袅地步下台去了,台下掌声刚响,佩芷就急匆匆地往后台去。
傅棠知道她为了去见谁,也没拦着,坐在那儿笑得让人摸不准心情,直到掌声彻底歇下了才慢悠悠地起身动地方。
佩芷急忙跑到后台,正好撞上下台的孟月泠,他下了台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就没了,可看到佩芷,似乎那笑容又有了。
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影影绰绰,若是傅棠在这儿,保准要嘲讽他学的是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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