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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勺被他那神态刺得心梗,若此时她还有原身,估计尾巴要炸成鸡毛掸子,表情更凶:“你……”
谁知长渊伸出了手来,似乎要碰到她的脸,他的脸上含着笑意,嗓音却放得很低:“可怎么一副要哭的模样?”
啪——
长渊低头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有些愣怔。
婴勺已然退开一步,冷冷地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婴勺问。
长渊低着头弯了一下嘴角,放下手,抬眼看向她。
婴勺心里一寒。
这才是魔尊的眼神。
她想起自己早年最讨厌他这个神态,表面看上去温和有礼,与世无争,实则将眼中一切皆视为玩物,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是六界人所共知的魔尊。
“你师父挂念着你,托我寻了好几回。”长渊开口。
他身量颀长,说话时并未因对方的身高而放低下颌,而是略垂了眼皮看她,如同长辈对晚辈的教导,虽然说的是关心的话,婴勺却只在其中看到了傲慢。
若放在三百年前,她或许会质问,为何挂念我的只有师父,为何不是你自己主动来寻我。
但时过境迁,婴勺做不出任何反应,最终仅冷笑一声。
胸口仍是疼。
长渊弯下身,捡起被遗弃在地上的红盖头,看了两眼,掀了眼皮:“你为何在此处?”
“这听着像是我该问的。”婴勺看了眼桌上的红蜡烛,“找人成亲?魔尊好兴致啊。”
“我来找人。”长渊不愿多解释,道,“恰好在此遇见你,与我回洛檀洲,见一见曦和,她挂念你都要挂出心病——”
“师父我自然会去见,用不着你管。”婴勺快速打断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问,“你多久没见我了?”
长渊愣了一下。
“不记得了吧。”婴勺轻笑了一声,“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不过随便找了找,发现没有踪影,就放弃了,说不定还劝师父不用再操心,那小讹兽顽劣惯了,说不定哪天就从什么犄角旮旯儿里冒出来——看,我说中了,可你哪怕想一想,它或许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呢?”
长渊皱了皱眉,似是不能理解她如此激动的原因:“你……”
“我不生气,我也不激动,我就是好奇问问你。”婴勺看着他,再问了一遍,“我们多久没见了?”
长渊依稀记得上一次婴勺来找他,好像是在他准备闭关的时候。
在那之前,婴勺也找了他一两回,那时他觉得有些奇怪,这讹兽小王姬从前惯看他不顺眼的,怎的忽然变得黏人起来。他觉得少年人的情窦初开挺不靠谱,尤其对待婴勺这种从小看着长大的,得慎重些,于是晾了她一阵子,婴勺便挺长一段时间没再来过魔界,直到他开始闭关的那一日。
当时他才从鬼界回来,受了些小伤,准备闭关。唐闻在炉鼎外向他传音,说曦和的弟子婴勺有急事要见他。他知道她从来就没什么正经事,何况自从婴勺表露出动心的迹象以来,曦和对他始终不假辞色,显然十分不赞同这段关系,正巧他也没那个意思,于是便让唐闻将婴勺打发走了。
自那之后,她就不见了。
长渊其实有些记不得上一回与婴勺见面是什么时候。
但他记得自己闭关的时间。
他本不必回答婴勺的问题,但望着她此刻的神色,觉得自己还是回答一下比较好:“三百年。”
“真短呐。”婴勺微微弯着唇角,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略仰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魔尊贵人事忙,区区三百年,眨眼的工夫,想来记不起我一个小角色,可对我来说——”
长渊蓦地一震,面色凝固。
嘴角的弧度传染至眼角,婴勺松开手,雪白的刀柄留在魔尊的胸口,她往后退回一步,双眼中透出霜雪般的冰冷:“——已经三千年了。”
婚房的窗户骤然大开,结界溃散,腊月深夜的寒风猛然灌入室内,吹得“囍”字窗花飞颤,临时用来做窗帘的破旧红布在狂风中乱舞。
婴勺轻盈地跃出窗外,眨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风声呼啸,穿行在山林间,仿佛鬼哭。
长渊微微弯下身,抬起手,缓慢地拔出胸口那把刀。
那是用雪短暂凝成的匕首——她在第一次打破结界时便准备好了,在意识到他来的那一刻起,她便决定要捅他一刀。
捅在心脏的位置,真准。
长渊松开冰冷的匕首,坚硬的雪在进出温暖的人体后已经开始融化。
他没有出声。手里还捏着那曾经被婴勺丢在地上的红盖头,他低头看了一眼,再一次丢开。
屋外的风呼啸着卷起飘零的红盖头,掠过桌面的烛火。金色的火焰点燃了锦缎的一角,徐徐蔓延,落于地面烧成灰烬。
屋中已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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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雪化得比郊外快。
化雪时最冷,但婴勺在离开人身之后,对冷热并不太敏感。
她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只觉得手心有点凉。
雪化作的刀,还是握得太久了。
还有胸口。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捅长渊的那一刀仿佛同时捅在了她的身上,她跌跌撞撞地冲出那破庙时,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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