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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勺觉得今日真是见了鬼了,竟然能在鬼市中遇上如此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
“小白花”伸手帮一只裙子挂在桌角毛刺上的小花精脱了困,抬头时察觉到婴勺奇怪的眼神,表示了单纯的好奇:“姑娘这样瞧着我,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婴勺心想这人真是太不对劲了,但嘴上还是说:“你端正,我多看两眼。”
这倒也是实话。
“端正的小白花”脸皮倒是不薄,对这夸奖没什么表示,而是主动自报姓名:“在下白檀,方才并非刻意偷听姑娘说话,只是意外听见姑娘似乎在打听鬼市的主人,想进来问一问。”
婴勺道:“你也在找鬼市主人?”
白檀点点头。
婴勺:“为何?”
白檀道:“我肚子有些饿,但不知该怎么出去,想找人为我引路。”
婴勺在这话里听出挺多信息。
她上下打量着白檀:“你怎么进来的,不就怎么出去?”
白檀的坐姿挺端正,说话时带着点无奈:“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进来的……醒来时,便已经在了。”
婴勺心想:老子也不记得自己怎么来的这凡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寺庙前任人宰割。
眼前这人身上的气息与四境轮并无半点干系,显然不是那鬼地方流出来的恶棍。虽然他这话说得糊里糊涂,也瞧不出身份,分明有无数疑点,可婴勺半点都不想起疑心——娘的,这人的长相与神态都太纯良了,她但凡起了哄骗的心思,都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你在这里多久了?”婴勺问道。
白檀老实回答道:“昨日来的。”
婴勺:“没吃东西?”
白檀:“并未。”
婴勺向后一勾指头,铜蟾蜍伸出舌头。
白檀连忙阻止:“不必破费,我不吃这些。”
婴勺歪头:“那你吃什么?”
白檀摸了摸脖子,抿着嘴,以沉默拒绝透露。
婴勺也并不好奇,跷着二郎腿晃了晃脚尖:“这么大个青镜里,妖魔鬼怪鱼龙混杂,不至于只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主人才能让你出去。”
白檀浑然不觉自己在被套话,点了点头:“我在四处打听了许多,此地生灵死魂似乎皆未出过这凡世,甚至不知六界,闭目塞听,如井底之蛙,甚是稀奇。然而方才我偶然听闻,最近这段日子有人在外打听过与我一样的问题,想来同样是误入此地不知出口,于是……”
婴勺:“于是?”
“于是听说了些轶闻,道听途说,并未证实,姑娘且随意听听。”白檀有些不确定地道,“青镜里只有三个方位,姑娘知道吗?”
“什么意思?”
“只有南西北,却无东面。”白檀道,“这一点我今日确认过了,青镜里这片地方,往南西北三个方向皆有尽头,唯独东面,不论如何向东,都会迷失方向,无法到达终点。”
“这是为何?”
“以下便是我今夜的道听途说。”白檀道,“据说青镜里原本并无月亮,这天上所见的月亮,乃是掌管此地入口之青鬼所持有的一面青镜所投射。”
婴勺想起先前在青鬼那儿,对方提及其出生的那座山峰。
“所有凡界中,鬼市的地界都是月亮才能照得出来的,若无月光,便无鬼市。”白檀继续道,“而此地无东面的原因是,那掌管着青镜的青鬼……”
“——找不到向东的路了。”婴勺眼神略沉地接了话。
白檀迟疑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但因青鬼的迷失,这片地方便产生了另一只鬼,如那在鬼市之外的青鬼的化身,永远在鬼市中寻找向东的路。”
“什么鬼?”
“不曾见过,听闻是鬼市中一个十分隐秘的存在,名为……”白檀略摇了摇头,思忖着,“名为……‘妄婆’。”
咔嚓——
白檀惊讶地看着那被捏出裂缝的头盖骨茶杯,再将目光移回婴勺戴着面具的脸上,似乎想辨清她的神情。
婴勺松开手,在身上随便擦了擦被茶水打湿的手心:“抱歉,走神了。”
铜蟾蜍立刻把舌头伸了三尺远,停在她眼前,顽固地要求赔钱。
婴勺懒得与它纠缠,将那顺手牵羊得来的钱袋子直接丢给了它。
她站起身,有些烦闷地拍了下腿,掀开茶铺的竹帘向外走。
身后的白檀很快跟上来。
婴勺走到街上:“你继续说。为何这个叫妄婆的能帮你出去?”
“妄婆一生都在寻找路,通向各处。有人说,除了向东的地方,其他所有能走和不能走的路,她都知晓。如果要离开这处凡界,或许只能找她。”白檀道,“这也是与几位好心人聊出来的猜测。”
婴勺侧身避开一只奔跑的猪妖,再侧身避开举着刀的屠夫鬼,瞥了白檀一眼:“那些‘好心人’指不定怎么诓你。”
“怎么会。”白檀第一反应是为那些人辩驳,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若真是假的也无妨,他们本身也知晓得不甚清楚,聊胜于无也是好的。”
婴勺:“……”
她实在不忍心再破坏这人美好的世界观了,在这样的人旁边,她觉得自己随便再质疑点什么都是对他那纯善之心的玷污。
话说回来,她确实对这个妄婆产生了一点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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