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也是临时问题嘛。不是，那小子就来了半天就把你说服了？徐知言同志，你这思想立场可不够坚定啊！”
    “我怎么不坚定了？新诚这孩子挺好的，我是相中了，你女儿和爱人的眼光你都信不过？”徐知言只在丈夫面前显露小女人姿态。
    “真是，怪不得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你就该拿出点丈母娘的样子来，哪能轻易让他过关。”
    徐知言嗤笑一声，回忆当年，“你第一回 上我们家的时候，远不如新诚呢，我妈还不是对你好得很，当半个儿子看待。现在你还拿乔了。”
    陈昌海在化工厂当领导没少训人，结果和当老师的爱人辩起来，压根占不了便宜，说不过人家，他大手一挥，“我不管，这人我没见过就不算同意。什么结婚不结婚的，以后再说。”
    陈芷欢出来打圆场，挽上他的胳膊，“爸，你放心吧，结婚这种大事肯定要你首肯的。”
    陈昌海略感安慰，“还是女儿好。”
    不过他马上又听到下一句，“赵新诚同志人真的很好的，爸，你到时候见过就知道了。”
    陈昌海无言，这母女俩都倒戈了。
    临出发跃城前，徐知言特意到陈芷欢房间看看，她正埋头写着资料，准备明天去跃城啤酒厂的讲课内容。
    徐知言自打知道女儿要和赵新诚一起出去，就有些担忧，担心他们年轻气盛犯了错。
    “欢欢，你和新诚一起去跃城，是住哪儿啊？”
    “跃城啤酒厂招待所。”
    “有新诚跟你一起出去，妈妈也放心，就是你们得注意谈恋爱的问题，我知道你们现在正热恋，我和你爸爸也经历过这个时候，可你得注意着点，你们…”
    陈芷欢瞬间明白了，“妈，你说什么呢。我们是正经谈恋爱，怎么会…哎呀，你放心吧。”
    “那就好。我知道你乖。”徐知言摸着女儿的头发，感慨，欢欢也到了要出嫁的时候了。
    第二天一早，陈芷欢和赵新诚坐上了前往跃城的绿皮火车，两个城市隔得不远，四个多小时就到了。
    跃城啤酒厂年产量800吨左右，规模不算大，不过也是挺有潜力的，厂长王茂凯亲自迎接了他们。
    “两位同志，辛苦了！”王茂凯四十多岁，一张国字脸，时常乐呵呵的，对人也客客气气，丝毫没有领导架子。
    “王厂长，您好。”
    “厂长好。”
    王茂凯一向爱惜人才，奈何跃城城市小，发展慢，厂子也发展得温吞，这是正好赶上马上要开始的啤酒专项工程，国家在资金和技术方面大力扶持，自己这厂才有了点机遇。
    跃城啤酒厂招待所里，已经给陈芷欢和赵新诚准备了两间房，两人稍事修整，就下楼吃饭了。
    午饭就在招待所里吃的，王茂凯和车间主任孙兴亲自作陪，可见重视程度。吃饭间隙，大家天南地北的聊，从啤酒行业发展历史，聊到马上要出台的新政策，从技术设备到生产规模。
    陈芷欢觉得这啤酒厂领导挺好，没有许志强的架子，显得高高在上似的，反而很亲切，有什么说什么。
    “不瞒你们说，我们厂现在虽然规模不大，不过我有信心，乘着这个东风壮大起来。”
    “王厂长，我之前看了些你们厂的生产资料，其实是很有提升空间的，我相信一定可以做到。”
    “行，小陈同志，这两天还得靠你多帮衬帮衬，我们厂里那帮大老粗，你随便说！”
    “王厂长，您放心，欢欢他很有经验，在我们厂里教课教得可好了，人人都听得懂。”赵新诚夸自己对象，那是没有任何谦虚的。
    大家聊得挺好，结果下午的交流会上，却出了岔子。
    吃了午饭，王茂凯先组织了一个交流会，主要是各生产车间的技术骨干参加，大家互相交流一下经验心得。其中不乏干了很多年的老工人，在厂里地位高，受人尊敬，比如专精糖化技艺的刘阳，今年三十九岁，向来都是他训人，今天居然被拉来听个二十岁的小丫头片子讲课，他觉得这张脸没地儿搁。
    因此陈芷欢和人热切交流的时候，他一脸不屑，还出言讽刺，“小同志，你不是东来发酵车间的吗？我们糖化的技术你不熟就别乱说，省得教坏我们徒弟，到时候我们回去还得重新教，你们说是不是？”
    “对啊，不懂就别瞎教。”周围一些工人也跟着附和。
    “刘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人两位同志原来是客，专程来分享先进经验的，快给你道个歉。”王茂凯平时和气惯了，难免有人不服他管教。
    “厂长，我说的是实话！这小女娃子才参加工作几个月，就来给我们上课？我工作二十多年了，我造啤酒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我凭什么听她的？”
    陈芷欢微微一笑，出来打圆场，“刘师傅，我们来只是和大家多交流一下经验，互相学习的，谈不上什么上课。”
    在场十多人，有不少热烈讨教的，此刻不敢出声，剩下几个完全站在刘阳这边，他们也不服。
    “胡闹！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把人请来，就是希望我们厂发展起来，大家工资多领点。”王茂凯难得动了气，指着几人，“你们能耐，那国外设备你们知道怎么操作吗？出了问题知道怎么解决吗？我看你们只会两眼一摸瞎。”
    跃城啤酒厂最近也进了几台国外设备回来，没有东来的好，但比以前的也先进不少。结果众人研究半天愣是操作不明白，不是启动不了，就是用不了多久就没动静了，把大家折腾得够呛。
    “走走走！我们去车间看看，刘阳，你有那能耐今儿就把那设备给大家伙儿整明白了，给大伙儿开开眼。”
    陈芷欢和赵新诚听着这番争执，对视一眼，都没开腔。
    刘阳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王厂长一向脾性好今天居然这么说，让自己下不来台，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就去！这有什么，我干了几十年，还不信搞不定一个洋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庆祝美好的周末，今晚九点加更一章
    第43章 教学争执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车间赶，那里放着两台设备，一台大麦干燥两用箱，一台四器糖化设备，都是买的别的厂拿到的外汇名额，从英国进口的。可是由于沟通不畅，买回来闲置了一个多月，一直没法正常运转。
    王茂凯向两人介绍了几句情况，陈芷欢之前去广丰啤酒厂见识了各式各样的设备，加上前世自己见过的，零零总总差不多得有二十多种，她最近也在整理，把各种设备的操作方式，常见问题记录下来。而今天跃城的两台倒是没见过的型号，她远远看了看，倒是和英国一台新设备有些像。
    刘阳他们之前就研究了个把月，好不容易能开始启动了，但是转不了多久就停了，然后大家就束手无策了。他现在去启动了开关按钮，这糖化设备开关是要连按两个红色和蓝色按钮的，他们也是瞎琢磨出来的。
    机器轰隆隆地开始运转了，这糖化设备是早期的四器糖化设备，在大型啤酒厂中已经不多见了，大家都上五器和六器了，不过对于之前还在使用两器糖化设备的跃城啤酒厂来说，这已经算是大大的提升了。
    没过几分钟，这设备就停了，刘阳瞎按一通，嘴上骂骂咧咧，“这什么玩意儿，就整不顺溜！洋玩意儿就没个好东西！”
    “没错，厂长，这卖给我们的机器就有问题！估计本来就是坏的，我们别用了，还是用我们的老设备吧！”有工人也帮腔。
    “放屁！你们自己不会整，还怪人机器，还用那老设备我们厂就得喝西北风了，怎么比得过别的厂啊！”也有看得远的工人站出来说话。
    “刘阳,不行就下来，让东来的同志看看。”
    刘阳摆摆手，坚持不肯，“厂长，你指望这两人还不如指望我们再研究研究呢。”说罢，他和几个老工人又探索起来，东按按西瞅瞅，半天没个头绪。
    “你说那像不像上次我画的英国最新的糖化设备？”陈芷欢小声问赵新诚。
    赵新诚扫了几眼设备，“是挺像，不过有些细节不一样，但是看起来像是一个妈生的。”
    陈芷欢听他这比喻倒笑了，别说，还挺形象的。她猜测广丰那台设备就是这个设备的改良版。
    ‘咚’一声巨响。
    刘阳气急败坏，给了那设备一脚，“不整了！浪费时间，这东西我是不管了，我回去用的老设备。”
    王茂凯看着这人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真是个牛脾气！他朝两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见笑了。”
    “没事儿，王厂长，大家接受其他新鲜事物总得有个缓冲时间。”
    “我们一开始研究也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你们没放在心上就好，就麻烦你们看看，能不能帮着研究研究，不然我们花了大价钱进的设备成破铜烂铁放在这儿，真是难受啊。”
    两人点点头，走上前，围着设备转了两圈，从上到下看了遍，小声商讨起来，陈芷欢又拿着原本配的英文使用手册看看，那手册之前被刘阳撕成了几瓣，还是后来粘回去的。
    陈芷欢凭着记忆回想之前广丰那台设备，再比照使用手册，按了之前刘阳按的两个按钮，机器又开始启动运转了。
    “嗤。”刘阳看到这儿，轻蔑地扯起嘴角，“这不我刚刚按的嘛？合着你们研究半天就跟着我学啊？”
    “哈哈哈哈哈，看来有些人真是没本事穷装蒜。厂长也是看走眼了。”
    王茂凯听他们越说越浑，给了一个警示的眼神。
    之前帮助陈芷欢他们说话的工人也出来喝止，“你们没本事还不兴人家有本事啊？人这机器还没停呢，你们就开始咒着停了，什么心思啊！”
    “东来那是大厂，人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肯定能帮我们修好这机子。”
    刘阳听着厂里工人还有瞎指望，十分不耻，“等着看吧，这破烂玩意儿马上就要停了。”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三分钟后机器逐渐停止运转，渐渐安静下来。车间里十分安静，本来就看不起他们的工人讥笑出声，就连其他还指望东来的工人也起了心思，看来这东来的人也不怎么样啊。
    “我还真以为是什么专家呢，结果也没整明白啊，这不和刘师傅一个水平吗？”
    “所以说啊，不能相信什么青工，我听说她今年才刚毕业，还装起厉害人物了，真是不害臊啊。”
    底下的人还窃窃私语着，就被又一声响惊扰，大家循声望去，是东来的男同志踢了一脚旁边的铁桶，他厉声呵斥，“谁刚刚说不害臊了？”
    没人应声，底下不少老资历的工人，现在却被个后生给镇住了。
    “我们是王厂长请来的，你们如果都不想听可以跟王厂长打报告现在就走了。还有，不管什么厂，从来都不是只看资历的，我十五岁就进了东来啤酒厂，自问也算见多识广，什么设备什么技术我不知道？可是我现在也得跟着陈芷欢同志学，她眼界更广，能力也强，知道的比我多。”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埋头研究的陈芷欢，只看个毛茸茸的脑袋。“不懂就问，这不丢人，反倒是死撑着装傻才丢人。”
    最后一句话赵新诚是看着刘阳说的，两人眼神接触，都有些较劲。
    刘阳什么时候被个年轻后生教训过，一时怒火中烧，叫嚣着就要上来，“你什么意思啊你…”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陈芷欢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狠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都看向她。
    只见陈芷欢又按了两个按钮，设备再次启动，工人们有些嫌弃，这好像是又一次的重复启动到停止。结果她又按下了蓝色按钮，并打开过滤罐的气阀，工人数着时间等，结果数到了三分钟，设备竟然没再自动停止，安稳地开始了运转。
    “就这么简单啊？随便再戳一下？”有人啧啧称奇“这哪是随便？人这是看明白了怎么操作，你上去你知道戳哪儿啊？”
    “你去啊，搞不好要把设备给戳坏咯。人家这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啊，是要聪明些。”
    陈芷欢合上使用手册，朝着围观的众人开口，“这套设备应该是早期的四器设备，和现在大型啤酒厂用的有些不一样，操作要更加繁琐一点，开启设备要按下…”
    她一点一点细心讲解，面对工人们的提问有问必答，从设备启动到中间会遇到的问题，都提前预测解答了，赵新诚实操经验丰富，也帮着演练，一开始大家还觉得难懂，后来都嚷着会了会了。
    而那刘阳，一面梗着脖子，一面竖着耳朵听，他现在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本事，可是自己拉不下脸，看其他人提些蠢问题，他有点按捺不住，怎么都问不到点子上呢，可是他又不好开口问。
    陈芷欢注意到刘阳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颇为挣扎，她觉得好笑，这人真是，于是提高音量直接喊了一声，“刘师傅。你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刘阳突然被点名，一时惊慌，“我哪有什么问题…这小女娃还真会说笑…”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周围的人，个个都求知若渴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没劲，要什么脸皮，狠下心，快速说了一句，“我是想问问，那设备四个罐运转时间不一样，其他不干等着吗？”
    刘阳不愧是有多年经验的工人了，倒是一下子就点出了四器设备的最大缺点，利用率不均衡。这四罐分别是糊化锅、糖化锅、过滤槽和煮沸锅，一环接一环，分工十分明确，能提高糖化效率，每天糖化次数能达到四到五次。可是由于每个过程的耗时差异，会导致等待煮沸锅的时间过久，每个设备运转存在时间偏差。
    “刘师傅，你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这确实是四器设备的最大缺点，利用率不均衡，想要解决只能增加个暂储罐，暂时储存过滤后的麦汁，这样可以缩短等待煮沸锅的时间，提高生产效率，这就是现在我们啤酒厂在用的五器设备。”
    刘阳深表赞同，认真思考起来，已然忘记了前面的争执，激动地对王茂凯说，“厂长，我们也得考虑考虑这个五器！”
    王茂凯知道他脾气暴，性子直，说完就完，“我们四器还没整明白呢，先用起来，等效益好了，我去找市里看多批点钱，进些先进设备回来！”
    “成！”
    “好，我们就加油干！”
    这天下午，大家在车间里讨论交流，气氛热烈，有人做笔记都做了四五页纸，不仅仅聊那两个设备，还有陈芷欢画的其他设备，跃城也向往着。陈芷欢也觉得开心，这气氛简直像是在大学校园，大家自由交流，说着说着还聊得停不下来了。
    直到晚饭时间，这十多人才转到食堂，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王茂凯热情推荐自己厂的啤酒，“小陈、小赵，你们可得尝尝，我们这酒虽然卖得不如你们东来，但是别有一番风味。”
    说完，大家都喝起来，陈芷欢一直忌讳酒，刚准备明说自己醉酒，就见到刘阳举着酒杯站到自己旁边。
    “小陈同志，我…我想了一下，今天确实是我不对，这把年纪了还倚老卖老，你和小赵是真挺有本事的，我是心服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