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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夜深人静时,谭清音脸朝着裴无半趴着,微乱的青丝散在枕上。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得以松懈下来,她这时睁着眼眸,默默看了他良久。
她朝裴无靠近一点点,指尖在他紧锁的眉头抚着,想压下皱痕。
念着他的肩胛伤口和大夫说的高烧发热,谭清音不敢闭眼,她一瞌睡便会猝然惊醒。
又一次惊醒时,谭清音额头挨着裴无的臂膀,衣物之下的灼热身体熨烫她肌肤。
她慌忙坐起身,伸手贴在他额上,烫得厉害。
盈月与云秋今晚一直在外间候着,迷迷瞪瞪间,就见夫人满脸焦急地赤足跑过来,两人一下清醒。
“接盆冷水来,要冰的。”
居室里灯烛再次燃起,谭清音坐在床边,绞了棉帕,覆在裴无额上。
“大人,大人……”谭清音伏在他身侧,一声一声在裴无耳边轻轻唤着。
他身上温度太烫了,谭清音怕他烧得糊涂,只能声声叫他。
在听见她的声音时,裴无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她放下心,还是有意识的。
谭清音不知道她换了多少次帕子,直至手腕酸软,他终于出了一身汗,身上高热渐渐褪去。
她跟着松了口气,累得埋首在他臂弯间,小口喘着气,脸颊渐渐濡湿,谭清音伸手摸了下,他中衣汗湿一片。
谭清音又对外轻声唤了下,“再帮我换盆热水来。”
盈月看见夫人眼底淡淡的血丝,她心疼道:“夫人,奴婢来吧。”
谭清音摇了摇头:“你们去睡吧,大人应该是不会再发热了,我给他擦个身子,马上也就睡了。”
床帐低垂,帐中烛火昏黄。
谭清音解开他腰侧系带,她无端有点紧张,瓷白的面庞染上薄红,她长这么大,没见过男子的身体。
她手指轻颤,咬着下唇,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没事的,只是擦上半身而已,况且,他熟睡着,也不会知道的。
满室寂静,唯有衣物轻轻的窸窣声,谭清音慢慢褪下裴无的中衣,她绞了棉帕,从他腹部开始擦拭。
他身上全是伤疤,大大小小,肋骨间一道狭长横在上,触目惊心。谭清音看在眼里,羞涩褪去,心底逐渐酸胀。她避开他绷带缠住的肌肤,渐渐往上,棉帕在他颈边停下。
他右侧锁骨,一粒小小的黑痣赫然映在上。
谭清音愣住,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无意识地攥紧手中棉帕。她张了张唇,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底渐渐模糊。
第26章 (二更) “你认错人了。”……
床帐外烛火“噼啪”一声, 谭清音眼睫一颤,心随之颤动。
一时之间,她心中茫然、错愕、难以置信各种情感纷至沓来, 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深深吸气, 小心翼翼伸出手, 指腹压在那粒痣上。即便知道得不到回应, 还是低低地喃声:“是你吗?”
没有回应,他睡得安稳,鼻息绵长。
是你吗, 是你救的我吗?
她找了那么多年, 他像人间蒸发一样,不复存在, 以至于谭清音时常恍惚, 那年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可是那颗痣, 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谭清音慢慢垂下脑袋, 仿佛全身虚脱般额头抵在他肩侧,她咬着唇不敢出声,杏眸里水光盈盈, 却是欣喜的。
过了许久,她方才意识到, 裴无的中衣还是敞着的, 胸膛肌肤裸露在外,线条流畅的腹部劲肌之上, 温凉一片。
谭清音擦了眼泪, 赶忙替他整好衣襟,系紧系带,她扯过被子, 严实地盖在裴无身上。
直到收拾完一切,她才钻进自己的小被子里躺好。
烛火燃尽,月色如练,静静地洒在床帐里。谭清音无半丝睡意,她蜷着身子,侧卧面向裴无,借着弱微的月光,抬起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她记不清自己是几时睡得,只记得天边泛起鱼肚白昏昏亮时,她才困意潮生,临睡时,谭清音私心地将手探出被子,寻到他的手掌,小心地握在手里。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谭清音握着他时,便觉得定了心神,她眉目温顺地埋首在被子里,沉沉睡去。
……
窗外沙沙落了雨,小院里满地青黄落叶,风卷着落叶吹打屋舍小窗,不时随意一下声响,轻轻扣在人心弦上。
床榻边的鎏金透雕香炉熏了一夜的松木香,总算将昨夜一室的血气压了下去。
裴无醒了,缓缓地睁开眼眸。
阴雨天气里,昨夜剜去的伤口处阵阵钝痛,他肩背上肌肉紧绷着,额间青筋隐伏,渐渐渗出汗意。
他想抬臂动一下身体,却发现右侧臂膀被一片绵软轻轻压住,掌心所触之处,是谭清音玉洁柔白的脸颊。
裴无愣怔了片刻。
他视线下移,谭清音睡在他身侧,脸压着他的手,她那又细又长的手指搭在他腕上,半边身子躺在他被子里,另半边露在外,那床小被子挂在床沿边,要掉不掉。
她酣睡着,清浅的呼吸洒在他手心上,眼底下有淡淡乌青,整个人蜷在他身边,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两只手抱着他的小臂。
裴无闭了闭目,脑海里飞速掠过昨夜情形,最后是谭清音满脸鲜血、惊恐无措地望着自己的画面,深深烙在他心上。
如果昨夜他回府迟了,亦或是没有去她的院子,是不是……裴无不敢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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