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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炉香 第103节

      【 卷四  亢阴之地 】
    第98章
    越野车跑完直通的大道,跟着导航拐进一条乡村小路,颠簸前行。
    下雨天路面泥泞,雨刮器来回不停的扫着挡风玻璃。
    秦禾挂了电话,说:“还是关机。”
    她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都没联系上南斗,秦禾这期间持续打了好几通电话,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她估计,许是这人家里的房子被雷电劈得太严重,断了电路吧。
    碰上这种天灾,也是够倒霉的。
    秦禾来时查了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而且近几天的天气都不怎么好。
    不过,被泼天的雨水这么一洗,又远离了城市的排气污染,空气倒是清新潮润。
    秦禾本来也不急,再加上打不通南斗的电话,就更不心急了,在西安的酒店睡到大中午,吃过一顿本地特色餐——羊肉泡馍。秦禾兴冲冲的来,不知道那个“饦饦馍”居然要她自己掰,还特别硬,在店家的指导下掐成黄豆颗粒大小。想糊弄几下的不行,大厨直接给她打回来重新掰,秦禾掰了将近半小时,老鼻子费劲,耐心都快耗没了,才好不容易全部掰完。奈何掰完后发现隔壁的隔壁那一家,有个绞馍的机器,那个多方便啊。
    老板直接说:“咱不整那个啊,手掰的才叫正宗,机器绞出来的没有灵魂。”
    给秦禾逗乐了:“这馍掰到手抽筋,肚子都快饿得不行了,还要啥灵魂。”
    不过据说机器绞的没有亲手掰出来的口感好,她没尝试过,反正吃个特色吧。
    然后唐起这边城市公司的一个人中途把车开过来,他们才收拾行李退房,慢吞吞地赶往浮池山。
    车子靠边停在一个空旷的大坝,两人各自撑开一把黑伞,踩着泥泞的田埂进村,路过的几乎都是低矮的砖泥瓦房,一面亦或两三面围成一间,非常残旧破败。
    大雨天阴沉沉的,黑云压顶,望进一户敞着大门的农家,里面没开灯,昏暗得看不清陈设。
    屋檐下码着的一捆捆稻草被雨淋湿了大半,角落设着一处低矮的窝棚,隐约间能听见鸡鸭的叫声。
    因为潮,一股子家禽的味道散出来,唐起打那儿经过时,臭味猝不及防的窜进鼻息。
    “这味儿真大。”秦禾说着,看见一个弯腰曲背的男人,手里拎一把劈柴刀,刀背锈迹斑斑的,刃口还缺了一角。
    男人从侧边的灶房走出来,又搬了块磨刀石,哐当轮在地上,用瓜瓢在旁边的缸里舀一勺水,坐在屋檐下的马扎上。
    秦禾往前快走了几步,上去打听:“请问一下,浮池山怎么走?”
    雨水顺着青瓦之间的凹槽流下来,如一条条接连不断的雨帘。
    男人在雨帘之中抬起头,皮肤枯黄黝黑,凌乱的发间参杂着明显的银丝。他即使面不带笑,额间眼角都能看见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而且中面部凹陷,体形干瘦,看起来四十多岁,但秦禾觉得,他应该三十出头。
    男人双眼无神的望向走进的二人:“这么大的雨,你们要上浮池山?”
    “嗯,麻烦指个路。”
    “一直往前走,到最后一户人家,你看到有屋顶盖了层白色塑料布的,就到头儿了,然后往北拐,有条上斜坡的小路,走一段儿,有个垭口,从垭口翻过去……”男人边说边给他们指,手抬起来,还拎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劈柴刀,比划了几下,“不过昨晚雨下了半宿,今天又接连下一天,山路滑得很,不好走。看你们的样子,是从城里来的吧,去浮池山干什么?”
    “谢谢啊,”秦禾没直接回答,反问,“浮池山上是不是有人住?”
    “有一间道观。”
    秦禾一愣,有点意料之外。
    男人垂下头,刀刃倾斜着抵在磨刀石上,浇了一捧清水,开始来来回回的搓磨,嘴上说:“不过前天晚上糟了雷劈,差点把那间道观烧光,说来也是好笑,神仙不是还要去保佑世人吗,怎么连自己的窝儿也糟雷劈了呢?你们如果是去山上烧香拜神的,我劝你们还是换个地儿,那里估计神像都给烧没了,去了也是白去,何况还下这么大的雨,谁知道……”男人磨着磨着停顿了一下,又浇一捧水,淋在刀刃上,冲掉一部分锈迹,“谁知道那山上还落不落雷呢,多危险。”
    “我们不是去烧香拜神的,”秦禾说,“去找个人,那间道观里是不是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男人点头:“有。”
    秦禾还待说话,突然一个雷鸣电闪,当空劈下,在天边的阴云中扯出一道雪白的电光,惊动了窝棚中的家禽,纷纷发出“叽叽”“嘎嘎”的动静,听上去格外浮躁。
    待这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静止,大雨倾盆,屋子里突然传出小孩的哭声,哇哇叫喊着爸爸,应是原本熟睡中的人被雷电惊着了。
    男人立刻放下劈柴刀,污脏的双手随便往瓜瓢里一涮,又在衣服裤子上蹭了几下,转身进屋。
    门槛过膝那么高,男人抬腿迈进去,可能因为屋内太暗的缘故,他一时不察,脚下不慎,踢倒了立在旁边的矮凳,男人趔趄了一下,并没有摔,身子一转,疾步进了里屋。
    孩子的哭声并不高,嗓子是沙哑的,又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反倒咳得更厉害,像是得了重感冒。
    确定了南斗住在浮池山上,秦禾撑着伞转身,准备跟唐起往前走。
    隐约感觉背后有人在窥视自己,秦禾转过头,瞧见斜对面一户人家,开着半扇窗户,有个妇人就站在窗边往他们这边看。
    那神情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古怪。
    似乎在好奇、探究、甚至有股莫名其妙的害怕,与秦禾四目相对的瞬间,妇人又像个被人逮着她现场偷窥似的,吓了一跳,立刻拍上那半扇窗户,关了个严实。
    秦禾不明所以,这什么情况?
    大白天的,爱看看呗,怕什么?
    谁知,窗户关严了,堂屋的大门却突然拉开,刚才那个妇人朝他们招了招手。
    唐起有点看不明白,往左右身后都看了看,没别人,便问秦禾:“她是不是在跟我们打招呼?”
    妇人张嘴,想喊,结果喊出来的声音又像做贼心虚似的,不敢放大:“喂……”
    还没落雨的声音大呢。
    “应该是吧。”妇人还在一个劲儿的招手,秦禾揣摩着,抬脚朝那边迈过去。
    妇人的门前圈了一个小园子,院子里中了些大葱和韭菜,东北角落搭起的架子上爬满绿藤,开着不知道什么瓜类品种的花。
    秦禾跟唐起踩着石板路进去。
    妇人一手勾着大门,半个身子探出来,压着低声问:“你们是原桥的什么人啊?”
    唐起没听清名字:“谁?”
    妇人朝斜对面的那户房子抬下巴:“原桥啊,我看你们刚刚在跟他说话来着,你们聊啥呢?”
    “哦,”唐起明白了,“我们路过,找他问路。”
    “原来是问路啊,我还以为是原桥突然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亲戚呢,跟那儿跟他聊半天。”
    合着你在窗户前看半天了,秦禾淡笑道:“不是。”
    “那你们打哪儿来啊?”妇人好奇心挺重,“要去哪儿?”
    秦禾道:“从北京来,去浮池山找个人。”
    “跑这么远唷,不过下这么大的雨,山路可不好走,打个滑摔下来可是不得了。”
    秦禾点头:“是打算等雨停了再上山,因为刚到这边,不太熟悉路,所以进村里来问问……”
    此时,屋里突然响起一个老人的声音,气急败坏地骂:“要死啊,这么阴的天,你开门做什么,还不赶紧关上!快关上!”
    妇人脸色一变,顾不上此刻正跟秦禾说话,猛地关上门,插上门闩。
    里头的老人还在骂:“万一咱们家被那脏东西缠上,要来索你的命,没看见原桥家那小娃子就快不行了吗……”
    听到这里,唐起盯着木门上贴的两幅凶神恶煞的门神,突然觉得四周阴森森的。
    本来下雨打雷的天气就偏冷,现在体感温度更低了,谁料秦禾突然偏头过来问:“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打从遇到秦禾以后,怪事总会出其不意的发生,何况浮池山的位置在贞观舆图上出现,若是埋祟之地的话,发生怪事的几率相当大。
    所以唐起配合着点了点头。
    “去车上等等吧,”秦禾说,“等雨停了再上山。”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天黑,大雨入夜后才停。车窗外一片寂静,唐起窝在主驾驶,不知不觉睡着了。
    突然一阵儿凉风袭来,从脖子的领口灌进去,冷得他打了个哆嗦,随即猛地惊醒,这一睁眼,才发现四周漆黑一片。
    唐起打开车厢里的灯,揉了揉鼻根,回过头准备喊秦禾,结果发现秦禾根本不在,车内只剩他一个人。
    在此之前,他分明记得秦禾待困了,躺在越野车较为宽敞的后座,卷着腿脚,裹了他的外套在睡觉。
    唐起四下张望,下意识去掏手机,想给秦禾打电话,却摸了个空,兜里什么都没有。他以为放在扶手箱什么地方的位置,但在主驾驶的各个角落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唐起拉开车门,寒风陡然侵袭,他现在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在雨夜后冷起一层鸡皮疙瘩。他迈腿下车,四周黑咕隆咚的,除了重重叠叠的树影,什么都看不清,他试着喊:“秦禾……秦禾……”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秦禾……秦禾……”
    唐起又喊了几声,心里开始有些没底,总感觉有什么黑影在他眼前飘。
    秦禾去哪儿了?
    思索间,唐起返回车内,直接将前车灯和尾灯打亮,透过挡风玻璃,这束光竟直直射在一个坟包上,坟头插着一张白幡,在寒风中左摇右摆的飘荡。
    唐起心头猛地一抖,视线正巧与墓碑上遗照中的女人相对上,接着,黑白遗照中,女人的双眼缓缓淌出两行血泪,唐起立刻听见了哭声,女人的哭声,哭得格外悲戚,夹杂着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唤:“唐起……”
    唐起冷汗涔涔。
    “唐起……”
    风把坟头上的白幡吹飞了,朝着唐起的面门盖过来,他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往后退,身体却动弹不得。
    背后又有人喊,这次大声了些:“小唐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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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那哭声肝肠寸断,萦绕耳畔。
    眼见被风扬起的白幡飘过来,唐起身体后仰,失重般跌进驾驶座,白幡蓦地撞上挡风玻璃,同时一只手拍在他肩头:“唐起!”
    唐起猛地一惊,猝然睁开眼,呼吸粗重的低喘着。他惊魂未定地看向漆黑的四周,车门和车灯分明关着,挡风玻璃上沾着几条未干的水渍,却并没有招展而来的白幡。前头也不是坟墓,而是一块四四方方,堆了一大捆秸秆的麦田。
    “做噩梦了?”秦禾拍着他肩膀,像是怕声音大了会吓到人,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