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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听后,忍不住悄悄想着,说不定是璋儿他爹传给他的天赋吧。
别的蒙童年龄较小,本来就很佩服柳庭璋这个大哥哥,很听他的话。
如今又日日听秦夫子夸奖他写字好,更是觉得大哥哥了不得。
一个一个小萝卜头,常常拽着柳庭璋的衣袖衣角,求他传授练字诀窍。
夫子果然对世事洞察入微,居然能想出这等省墨的练字妙法。这是柳庭璋的想法。
第11章
当然这样的法子也只适用于他们俩之间特殊的情况而已。一是旁人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描红底子,书法大家写字肯定都是写在纸或者绢上的,要描要拓的话,如果像是柳庭璋这样用水在布上写字,下面不论是纸还是绢底,肯定会被氤湿,再用不成第二次。
第二点,像是柳庭璋这样以水写字,自己尚且不等看明白字体字形,便消失不见了,遑论等人来评点指教。自然不知深浅,不知改进方向,练也是无用功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一个穷小子,能有与夫子这场奇妙缘分,柳庭璋总是深深感激的。
他有时给夫子写下感谢感激之语,夫子会教导他说。既然当了师兄,就要有个师兄样子,尽早将毛笔字练好,将来手把手地教身边蒙童们写。按理来说,这样子应该比他们只能纸上交流写得更好才对。
柳庭璋自然应下。他有信心,在夫子指教下练字有个一年半载,必然会比秦秀才写得要好。到时候当个助教,指导师弟们,也是应当应分。
天气越来越冷,进了腊月,更是滴水成冰。他们一家三口,每日都要早早从家里出发,到了私塾院子里,先开窗换换空气,不过一刻钟立马关上,再生火暖屋。
授课正房,四角都支起了小小墩地的炉子,他们没钱采购上好的无烟银丝炭,买得都是碎柴碎炭,即使柳庭璋用上了当年在铺子里学到的手艺架设了烟囱,屋子里还是会有很重的烟气。
蒙童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袍,裹成了一个一个肉球。坐在屋子里,要不就是被炭火呛得一个劲咳嗽,眼睛流泪。
要是将炉子熄灭,又一个一个冷得打哆嗦,手指头都伸不展,衣物又限制着弯肘提臂,根本练不成字。
秦秀才带着大家伙背了十来日的文章,看着实在不成个样子,干脆提前放了假,约定元宵节后天气转暖,再开课业。
这样一来,柳庭璋除了每日过来检查检查房屋门窗,便再无事情。
他想练毛笔字也一样的不行,水盛在浅口大碗里,他蘸着写几个字,水面上就能浮起一层薄薄的碎冰。
用热水他又怕伤了毛笔,索性向纸上夫子告假,暂不练习毛笔字了。
顾采薇劝诫柳庭璋道,一旦开始练起软笔字,最好不要再去写硬笔,两者写字很是不同,怕他混淆,学成个四不像。
因此柳庭璋只好息了用沙盘练字的心思,也就每日中午,太阳尚有热乎气儿的时候,用毛笔划拉几个字,与夫子保持着交流。
其他时间他就用来背书。少年人记性好,他又格外用心用功,三更灯火五更鸡,说梦话都是「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再不然就是「鸣凤在竹,白驹食场」。这段时日倒是将秦秀才手里的所有蒙童书籍背得烂熟于心。
腊月里,二十三糖瓜沾,二十四磨豆腐。
柳庭璋全家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各项事务,务丰十八年正月里,便能闲坐着吃汤圆。
这一日,在全家一同围坐桌前共用晚饭时,觑着秦秀才吃饱喝足放下碗筷,柳庭璋便紧跟着也停了用饭,深呼吸两下,端端正正、字正腔圆地开口请求道:“爹,我想要看《礼记》,您能否借书给我?”
秦秀才大为诧异,仔仔细细看着眼前的继子。
第12章
柳庭璋穿着娘亲孟氏手缝的通身黑布棉袍,比他的身形略大些,这也是穷人家惯有的事情,为了第二年还能再穿。
他在腰上扎了条黑布腰带,将衣服收紧免得灌风,越发显得少年身形单薄瘦长。
他头发乌油油一束,用竹簪子挽出个最基础不过的书生髻。眉峰锐利,凤目明亮,双唇厚实,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英气勃勃之意。
秦秀才不惜自曝其短,劝告道:“璋儿,欲速则不达。我自谓钻研学问半生,但是对于四书五经,实际上也就是懂了个皮毛而已。开办私塾,只能给初初启蒙的孩童讲讲字形字义,句读断句等。再深一层的,我实在不敢开口,生恐误人子弟。”
“我确实有珍藏多年的《礼记》,保存完好。但是其中深意,我只是一知半解,根本给你讲不明白。你只能自己摸索着看。我担心你看不懂,读书热情会备受打击。你可真的想好了么?”
孟氏听了个半懂不懂,帮腔说道:“璋儿,听人劝。学好怎么走,再去学跑也不迟。你千万别急啊。”
柳庭璋心中有数,牢牢记得前几日纸上夫子告诫他的话。夫子一笔飘逸秀气的字体先写了读《礼记》的重要:
【国朝取士以儒学评断,因此要讲四书五经吃透。儒家核心是个「礼」字,先从《礼记》入手,真能揣摩明白其中真意的话,就像是开头理顺了,再去学其他经义,事半功倍。】
次之写明:
【《礼记》一书,我算是小有所得。看你资质不错,悟性极佳,应该能领你入门。不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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