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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如同羽毛般轻柔的声音轻轻响起,小贺,回家别乱说话。
张贺愣了,回头望着皇后看过来的淡然又平和的目光,突然有些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她是在为哪个姨母争取什么吧?别乱说话......怕自己母亲知道吧?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跟皇后关系那么好,明明父亲负责的事情跟两人交往半分关系都没有,她们是靠什么维持的友情呢?张贺看着那关切又郑重的目光,突然觉得很熟悉,好像平阳侯送冠军侯出征时远望的目光一模一样!
母亲在张贺眼里一直是母亲,但她却不是生来就是母亲的,张贺恍然觉得之前的十多年,她们之间应该也有很纯粹很纯粹,值得用尽力气去保护的友谊吧?他转身跟在刘据身后跟着走了几步,才回头郑重答应道:皇后放心,小贺明白!
卫子夫略略放下心来,如今她已经架在火上了,能少靠近一个就少靠近一个吧!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什么了,只能跪在原地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一天又一晚,再没有人来劝卫子夫,她依旧没起身,也没弯腰,但因为暴晒过度,加之许久没睡,她只觉得自己既虚弱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又心如擂鼓,耳鸣眼花,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景福开始还拿孔立偷偷送过来的水劝她,但到后面也劝不动了,刘彻气得下令院内香炉不准断烟,孔立闻言也不敢再送。
天亮后,日头又早早的升起来,眼瞅着又要是一整天的暴晒,幸好多了些云彩,景福看着已经不断的倒下又起来的卫子夫,轻声劝道:皇后,要不你就跪坐休息一下吧?
跪...就要...有个跪的样子。卫子夫转头看向景福,轻声道:你还小,休息一下吧,我是皇后,该有的仪容,什么时候都不能乱!
景福咬咬唇坐下了,休息好半天才勉强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往外跑,卫子夫也没空去理会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景福带了一根小拐杖回来重新跪下,递给卫子夫,皇后老了,多个拐杖并不过分,这是言乐公主小时候因为跟着公孙公子爬墙摔了腿,她用过的,现在正好。
这次卫子夫没有再推辞,膝盖已经没有知觉了,但腰实在有些受不住,总不能一直摔下去又起来吧?让刘彻知道了好像她多故意一样!
手中这根小拐杖是用黄杨木做的,当时言乐才五岁,头一次遭这么大罪,哭得很伤心又嫌弃拐杖丑,不肯用,还是刘彻特意画了图样,着人精雕细琢画绘描彩,才让她勉强点头同意的。
后来言欢看着也喜欢得紧,即使用不上也缠着霍去病给她弄了个一模一样的,一直拄到言乐抛弃拐杖可以自己走路,两人才把爱不释手的小拐杖扔在椒房殿。
想着想着,卫子夫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太严厉了,在她们小的时候自己还偶尔带着孩子们东跑西跑,学着捏泥人、做面团、翻花绳,在椒房殿怕被人看见,就偷偷瞒着郦苍回去永延殿折腾。弄得到处都是,也不收拾,反而偷跑回椒房殿去洗漱,故意让郦苍知道,然后带着人去清理,母女几个就在椒房殿偷偷摸她的宝贝琴。
其中还被刘彻抓到一回,害她第二天给太后请安时候差点迟到!再等她们几个长大些,自己全然没有时间了,两个小女孩结伴往外跑的时候也越来越多,言乐崴脚的时候,自己还跟大姐拌了几句嘴,埋怨她家敬声什么危险玩什么。
现在......卫子夫倒是想着,若是真的就此跟刘彻闹翻,她就重新去带几个孩子玩,日子说不定过得更开心......只是...好像是许久都没喝水了,她光这样费力想想,就觉得喉咙腥甜头疼欲裂!
皇后?景福扶了卫子夫,着急的问:皇后?你没事吧?怎么像要晕过去了?我扶您一会吧!
没事...卫子夫收回杂乱的思绪,定定神,哑声道:这次连累你了,其实你不必...陪我跪着。
景福虽然脾气硬些,但也不是不懂转圜,更不是亏待自己的人,从小就知道在受罚的时候要给自己安排得舒服些,这样才能坚持得久一些,反正就是个态度,而且如今皇后这个样子,她若是先倒了还怎么照顾皇后?难不成跪着还要找瑕心来轮换吗?所以跪得并不如皇后那般认真。
听卫子夫这么说,景福倒是坦白:皇后这说的什么话,奴婢水也没断,就是膝盖疼了些,有什么打紧的?况且,奴婢相信皇后做的对!
卫子夫机械的转头过去,怔怔问:我...做的对?
景福咬唇道:最起码奴婢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景福很想掷地有声的喊一句,皇后你做的真的是对的!即使看起来莽撞,看起来很不顾全大局,看起来并不符合尊卑贵贱,但是她无比的钦佩这样为有屈者出头的行为!
从她懂事那天开始,就是自己为自己争理,或者为别人出头,却从来没有人为她拼命争取过,因为孝字为尊,长者为大,尊大两个字压垮了她的家,也改变了她本该顺遂的一生。如今看到卫子夫这样护着长平侯夫人,景福心里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同情,甚至不知道是把自己代入了卫子夫还是长平侯夫人,但从卫子夫跪下的那刻起,她就决定要陪着皇后!不论成败,都要陪她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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