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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红昭的祖父曲老将军,曾做过先帝伴读,两人少年时交情很好,先帝对她的信任多少有几分曲老将军的情面在内。
眼前这位少年皇帝接传位圣旨时,曲红昭的三万边军就驻扎在京师北门之外,而她本人,就站在他身侧不远处,身上甲胄齐全,手里提着长剑。
先皇要的就是这份压力与威慑。
这至高无上的皇位谁不想分一杯羹?先帝时的皇子夺嫡卷入了太多人,太多势力。以至于先皇病重要用人时,能肯定毫无异心的居然就只有一个年纪轻轻的曲红昭。
好在她到底镇住了场,少年将军抱着剑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宛如一柄锋利的刀,给皇城里各有心思的宵小们带来了无形的震慑。
她在大殿门口守了近十个时辰,直到丧钟传来,曲红昭闭了闭眼,知道那位肯赏识她、提拔她的老皇帝驾崩了。
从先皇驾崩,到新帝登基,曲红昭一直守在宫里,连陛下的膳食都要过她的手。
那段时间,她自认和皇帝也算结下来些兄弟般的情谊。
新帝正式登基,一切尘埃落定后,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对她行了一礼,赞了她一句:“少将军不负曲老将军遗风。”
“公公言重了。”曲红昭回了一礼,在各方势力投来的复杂眼神中离开皇宫,走出宫门,又对着先帝寝宫的方向拜了两拜,才直奔北城门,率大军回转边关。
新帝已登基,她的三万边军若不即刻离去,就是天大的把柄了。
虽然她觉得这位小皇帝并不是一位残暴的人,但曲红昭当然不会拿几万边军的身家性命去测试帝王的底线。
后来她远在边关,却也听说这位新帝让京里的勋贵世家们头疼了好一阵子。
他不是先皇的子嗣,先帝的两位皇子出事后,老皇帝从宗室过继了他。
京里世家不了解他的喜好、性情,为了讨好新帝,很是慌乱了一阵。
但想讨好一位皇帝,最方便简洁的方式,当然就是往宫里送女人。
新帝大概也看出了他们的小算盘,女人一概不收,选秀绝不松口。
几大世家纷纷折戟之后,群臣开始道貌岸然地力谏。先帝就是因为子嗣不丰,最终闹得要从宗室过继,多现成的例子。
群臣大有一种皇帝不点头就要死谏的气势。
皇帝最终倒是妥协了,陆续收了几位女子进后宫,但都是家世平平之辈。
这与其说是收后宫,倒不如说是少年天子和世家的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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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红昭还在追忆往事的时候,宫人们已经识趣退下,寝殿里独留帝王和丽妃二人。
皇帝大概也没什么临幸妃子的经验,和曲红昭很是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为了打破尴尬,曲红昭拿起窗边的食盒递了过去:“吃吗?”
皇帝捻起一块豌豆黄:“朕还是第一次见到拿只剩半盒的点心招待朕的。”
“不吃就还我吧。”
“谁说朕不吃?”
这别扭劲儿让曲红昭没忍住笑出声。
皇帝想瞪她一眼以保持威严,但大概也觉得自己刚刚的举止太幼稚,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还有几分少年人的天真。
曲红昭倒是怔了怔,当皇帝一年多了,他居然还没怎么变。
她当初在大殿前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这位小世子一定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养出来的,神色里还带着些天真和骄矜,被选中做帝位继承人的时候,不但没有狂喜,反而仿佛被赶鸭子上架一般为难。
如今曲红昭被赶鸭子上架般当了丽妃娘娘,回想起此事,难免对这位少年天子带了两分感同身受般的同情。见他刚吃了点心,就随手拿起一边的酒壶,给他斟了一杯清酒。
没有曲意逢迎,她的动作就像给同僚倒酒一样自然。
皇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转头看她:“坐吧,在朕面前无需拘谨。”
曲红昭依言在他身侧入座。
皇帝问她:“进宫之后还适应吗?”
“还好。”
皇帝认真对她说:“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就来告诉朕。”
曲红昭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起身施礼谢恩,但皇帝看起来很真诚,所以她只是微笑着回了一句“好”。
“当初若不是你姐姐,朕未必能活着登基,”皇帝自斟自饮了一杯,“如今你进了宫,朕理当照拂于你。”
他说得倒并不夸张,当初夺嫡之争里连先皇的亲生子嗣都被弄死过,在那些为了帝位杀红了眼的人看来,他一个宁王世子算什么?
京里人人都知道曲少将军护新帝上位有功。定北侯府如今的地位水涨船高,和曲红昭当初三万边军镇京师脱不开关系。
但小皇帝说了这话,曲红昭就忍不住想笑,觉得他实在不怎么会讨姑娘欢心,哪有在宠幸妃子的时候提人家姐姐的功劳的?
虽然身为帝王,大概也不需要学会这个,自有人主动去讨他的欢心。
他这一杯接着一杯,曲红昭也看出来了,他大概是心情不太好,想找个人说说话。
皇帝在朝上的确有些麻烦事,但他显然不觉得曲二小姐会关心朝政,便也不拿这些烦心事来困扰她。
他不说,曲红昭也不问,等他自斟自饮把一壶酒都喝完,一抬头,发现桌上的点心都已经进了丽妃娘娘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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