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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绮闻言蹙眉,只道他服了药,糊涂了,仍在说巧娟的事,遂道:“婆母已照着郎君的意思办了,此事与我无关。”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教她彻底呆住。
“阿绮啊,替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咱们一起将孩子好好抚养长大,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你生的便好……”
她呆呆立着,耳边是他絮絮低语,手中茶杯砰然落地,碎瓷散了一片,水渍也沿着她的裙裾悄悄蔓延而上。
一切仿佛回到了记忆深处。
那一夜,恰是他将陈家表妹迎进门的时候。
☆、发散
那时, 她方随郗翰之自寿春移镇姑孰不久,二人成婚已逾两年, 她却始终未有生育。
郗翰之鲜少提及此事, 然偶尔温存时, 也曾说过, 盼着日后能有一儿半女, 好好抚养着长大。
阿绮从小未受过父母双亲的养育恩情, 自然也满心企盼。
然而她本就是早产而生, 自小体寒,连着两年,每日里不停地灌汤药下去,始终未见效,更教她暗自伤心。
是以当刘夫人提出,可令郗翰之纳表妹为妾时, 她心中虽百般不愿, 到底也未出言反对。
起初, 郗翰之似对此事无意,出言拒绝了两回。
可直至那日, 他夜里归来,面色不愉, 径直问她, 为何不愿替他生儿育女时,她才惊觉,原来他心底对此十分介怀。
她无比歉然, 怀着最大的忍耐解释,又主动提出,愿亲自帮他将表妹迎进门来。
他默默听了半晌,最终却只留下一句:“我只问你为何不愿生,何苦牵扯旁人?”
她终是忍不住,含着泪问:“哪里是我不愿?我每日饮汤药,每月入广济寺祈求,这些郎君分明都知晓的。”
他冷眼望来,面目间有一瞬的僵硬与扭曲,然片刻后,还是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此后,刘夫人再以无子为由叫他纳妾时,他再不反对。
那一日,她亲手替他穿上婚服,眼睁睁望着他步出门去,将其他女子迎入府中。
府中烛火通明,一片祥和。
她一人坐在寝房灯下,取了冰凉的酒来饮,一杯接着一杯,直至月上中天时。
屋门砰地一声被人自外撞开。
月光下,赫然映出一道挺拔身影,一身婚服,高峻健硕,正是本该在新妇屋中的郗翰之。
他亦是醉意熏然,将婢子们都斥退出去,跌跌撞撞入内,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他说:“阿绮啊,替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咱们一起将孩子好好抚养长大,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你生的便好……”
……
屋外渐渐传来瓢泼雨声,一日的沉闷终于倾泻而出。
阿绮自往事中回神,侧目冷眼望着身后抱着她不松手的郗翰之。
她记得,那一夜他再未回喜房,只留在她身边,絮絮地同她说了一夜的话。
他说,陈家待他与母亲都恩重如山,姨母当年为了哺育他这个被父亲丢弃河边的婴孩,连自己仍嗷嗷待哺的儿子也顾不上;后来母亲与他失散,也是多亏了陈家多年的照看,方能无恙。
如今表妹一家落难,他不得不出手相帮。
那时她尚且对他心存爱意,听信了他的话,只以为郎君迫不得已,却不料后来发生的事,才真教她伤了心。
翠微冒着雨匆匆奔回,先捧了半盆冰水来,急道:“女郎,其余的还在备着,我恐出事,先取了这些来。”
阿绮点头,转头冲身后紧紧贴着的郗翰之道了声“郎君松手”。
许是仍将她当作梦里那个温柔可亲的妻子,郗翰之并未松手,只更紧地搂着她,唇边吐出浓重的气息,紧贴着她耳边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阿绮眼神渐冷,接过翠微手中冰水,一言不发,扭头便淋在郗翰之身上。
流水声淹没在屋外传来的雨声中,带着一阵潮气与凉意,似一道冰做的利刃,生生将二人相贴之处割开。
郗翰之满身的燥意被压下大半,原本混沌的心神回笼大半。
他慢慢松开手,强忍着五内如焚般的痛苦感受,默默望着眼前女子。
阿绮后背处亦濡湿了一大片,冰凉寒意透过肌肤侵入,令她止不住轻颤。
翠微忙去了巾帕来将她裹住。
她紧了紧身上的巾子,回转身去,后退两步,如霜如雪的面容仿佛木胎泥塑,毫无波动。
“我已教人替郎君备了凉水凉饮,郎君且忍耐片刻。”
郗翰之僵立在原地,浑身肌肉贲张,耗尽意志,方压制住又蹿升而上的燥热之意,将视线自阿绮裹着巾子,仍掩不住曲线的身躯上移开。
“对不起。”
他深深喘息,嗓音压抑,说罢再忍不住,闷头转身,直接踏入瓢泼大雨中,半敞着衣衫,在庭中疾步而行,借着雨中冷意,发散浑身的燥热。
翠微在屋中替阿绮换下湿冷衣物,担忧道:“女郎,使君如此,恐发散不当,反染风寒。”
阿绮侧目,隔着雨幕望那在庭中疾行的身影,沉默不语。待戚娘领着人送了冷水冷饮来,方立在屋檐下,扬声道:“郎君,且到浴房中去吧。”
郗翰之脚步一顿,身形微晃,步伐沉重地往一旁的浴房中去。
浴桶中已注满了沁凉清水,屏风边的案上,也搁了满满三壶冷酒供他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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