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页
不知为何,除却在夫妻感情一事上,她对他仿佛有一种来自潜意识的信任。
或许是因当年父亲对他的格外赞赏,或许是因她始终记得前世的他最终实现了宏愿,又或许是因伴在他身边的那些时日,亲眼见过他的杀伐果断,百战不殆,此刻听他如此说,她心中竟下意识便信了。
二人没再说话,车厢里一时有些静。
阿绮此刻心绪渐渐平静,默默避开他抚过来的大掌,稍稍后退,靠在车壁上。
正值夏日,虽到了傍晚,仍还有些炎热,随着马儿前行,车厢不住晃动,她渐渐被憋出一阵恶心,忙伸手抚了抚胸口,将藏在软枕边装了果脯的陶罐捧出来,飞快地取了一小块塞入口中。
郗翰之望着她原本已有了几分红润之色的娇嫩面庞,一下变得苍白脆弱的模样,心头一跳,忙又靠近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阿绮没说话,仍是双眉蹙起,一下一下抚着胸口,待口中的酸甜滋味将腹中那一阵恶心缓缓压下,方松一口气,摇头道:“没事,只是马车颠簸,有些不适罢了。”
郗翰之凝眉,侧目瞥一眼那装着果脯的小陶罐,心中虽还疑惑,却没再多问,只默默将小软枕塞到她背后垫着。
不出片刻,队伍便已行至驿站。
马车停住,翠微自外将车帘掀开,郗翰之率先步下车去,却未入驿站,只在旁等着。
阿绮本就有些无力,方才在车中一通发泄,又一阵反胃,此刻才要撑着起来,便觉浑身一阵酸软,重又跌进那一堆柔软的垫子与草席间。
翠微见状,正要上前去搀扶一把,一旁的郗翰之已先她一步,重踏上车去,弯腰探身进车厢中,伸出双臂直接将她横抱而出,直接往驿站中行去。
阿绮未料他会如此,下意识轻呼一声,待出车厢,见众人视线都望向这边,愈觉羞涩,原本苍白的面颊登时涨得通红。
可她此刻浑身乏力,挣扎不动,又恐一不小心伤着腹中胎儿,只得强忍着羞涩,转头将脸埋在他胸前衣襟处,不敢再看众人。
因早已派人往驿站中来,此刻驿丞早已备好了众人的寝房与吃食。可他未料同行的还有郗翰之,待知其身份,又见其怀中抱了个瞧不见面容的娇弱美人,便猜是刺史夫人,忙十分有眼色地命仆从们退下,亲自将人引至寝房中,也不多言,便也离去。
郗翰之始终稳稳地抱着阿绮,面色沉静,待进了内室,方小心翼翼将她放到榻上,也不退去,反在她膝边蹲下身来,道:“怎才过了不过半月多,你这身子便仿佛又弱了些?”
阿绮咬着唇不答话。
屋里点了香,将一室都熏得幽香阵阵。而郗翰之身上因裹着沉重的甲衣,又在炎热的日光下抱了她一阵,浑身才出了汗,那一阵汗衣夹杂在熏香中,渐渐将阿绮方才好容易按下的恶心感再度勾起。
她脸色又是一白,顾不得其他,下意识将眼前之人推远些,侧过身去便捂着唇干呕起来。
翠微和戚娘跟在一旁,对此早已见惯,忙上前来,一个轻拍她后背,扶着她稍稍起身,一个则取了铜盆与饮水来。
郗翰之在旁边望着,心中又是一紧,正要上前来问,阿绮却忙伸手阻止他的脚步,一面干呕,一面摆手道:“离我远些——”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干呕。
郗翰之脚步一滞,心中有些沉,顿在原地。
不知为何,他望着阿绮难受的模样,与身边忙忙碌碌的婢子们,忽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无力感。
戚娘鼻子素来灵敏,此刻一嗅便明白了,只得将手中巾帕交给旁人,上前冲郗翰之委婉劝道:“屋里人多闷热,女郎这两日太累,一下受不住才如此,使君不妨先去沐浴,待梳洗好了,女郎当也好了。”
郗翰之听她一提,才觉身上满是汗水,粘腻不堪,想起近来一路行军,又接连赶路,未曾好好梳洗,虽心中不愿,却仍是点头同意了,转身出屋。
有仆从先去寻了驿站中的差役,不出片刻便备好热水。
郗翰之将众人挥退,自解开衣物沉入热水中,闭目思索方才的事。
阿绮虽一直有些体弱,却因多年好生娇养着,未曾患过重病,从前多次赶路行车,他也从未见她除了疲累,有如此乏力,连连呕吐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总不大相信方才阿绮与戚娘的解释,她们似乎刻意隐瞒了什么事。
他心底莫名有些忐忑与烦躁,深深吸一口气,往身上撩了两把水,草草梳洗一番,便擦身穿衣,重往寝房中去。
寝房中,阿绮吐了一阵,已好了许多。
她白日也未吃几口饭食,方才不过是干呕。此刻翠微将门窗都开着透气,又在旁打了会儿扇,她已恢复了些力气,倚在榻上,浑身软软的,歪着脸,道:“戚娘,我想喝口酸羹。”
郗翰之才踏入屋中,便听她这一声又娇又软,仿佛撒娇一般的轻呼,只觉心口有些热又有些胀。
阿绮一见他,下意识便不再多言,只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戚娘。
戚娘被她这娇憨眼神瞧得心中一阵爱怜,忙上前来慈爱地抚了抚她红扑扑的面颊,柔声道:“好好好,婢这就去给女郎做。”
她知道阿绮近来害口,时常才吐完又要饮食,待食物奉上,吃了两口,又不想吃了,这便急忙赶着去后厨,欲趁着这一阵食欲过去前便亲自做好了送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