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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仿若二十五六,描金乌纱帽下是一双斜挑的凤眼,微微眯起,无波无澜。身姿颀长,姿容似雪,肤色是病态的苍白。
明明是六月的天,他肩头却披着一件薄薄的大氅,像是畏寒。
宽大的浅紫色蟒袍掠过回廊旁探出的海棠花,而他嫣红的眼尾比那簇海棠更为妖冶。
他的目光所落之处,大臣们皆是避让,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些,怕惊扰到他。
几个小太监弓着身子跟在他后面,手里还捧着蒙了绢布的托盘。
那人在将要与谢锦衣擦身而过的时候掀开眼皮。
“谢将军。”
含笑的声音淡淡响起,似斜风细雨,潮湿而冰冷的温柔。
谢锦衣的步子顿住,不冷不淡地瞥去一眼:“祁掌印。”
祁容——现任的司礼监掌印。
祁容微微颔首应下,搭在身侧的手抬至腰间的玉带:“听闻谢将军前几日受了伤,可有大碍?”
他的声音略细却不阴柔,压低了几分便透着沙哑。
明明是关切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却像一把剔骨刀,缓缓磨过听者的耳骨。
谢锦衣看着他:“有劳祁掌印挂心,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祁容敛眉低笑:“如此甚好,谢将军可是陛下的肱骨重臣,万万损伤不得。”
谢锦衣不置可否,祁容又道:“不知刺客可抓着了?”
“侥幸逃脱了。”雨声渐重,谢锦衣略歪了身子,像在同他说笑,“我想没准儿祁掌印能知道他的下落。”
雨珠子“啪嗒”拍下,他的声音却分外清晰,眉眼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面前的祁容。
一时间,原本沉寂的回廊更是静得连呼吸声都压了下去。
祁容身后的小太监皱眉,路过的大臣都在心里暗暗一惊。
还从来没有人敢当着祁容的面儿这样说话,这位司礼监掌印可不是什么笑弥勒,而是实打实的吃人鬼。
朝野上下哪个敢招惹他?
旁人都偷偷看向祁容,后者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
“若是如此倒也好了,天子脚下刺杀朝廷命官,此人气焰着实嚣张。若是不能将他绳之于法,怕是连陛下的颜面也要折损了。”
“谁说不是呢。”谢锦衣的目光越过他放到回廊外,雨水模糊了他话里的意味。
“傅使节不日也要回京了,此次与北戎一战,不仅离不开谢将军的谋略,也多亏了傅使节在北戎谈判转圜。都说越国有三杰,傅使节和谢将军就占了这文武之位。”
祁容唇畔的笑意加深,一瞬不瞬地看着谢锦衣:“听说谢将军和傅使节之间还颇有些渊源。”他弯了弯眉眼,“此次傅使节回京,想来谢将军是欣喜万分吧。”
他的面上带笑,语气却是十足的耐人寻味。
谢锦衣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都是为陛下做事,谈不上熟不熟稔,倒是祁掌印该去伺候陛下了吧。”
一句“伺候”像是在提点祁容——他只是一个奴才。
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冷下了脸,偏生祁容不痛不痒,眉眼之间的笑意与从容半分未减。
“谢将军所言极是。”
话已说尽,谢锦衣继续往宫门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的尽头。
那些个大臣也默声离去。
祁容站在回廊下,饶有趣味地看着谢锦衣离去的方向。
“今日看来上京城的守卫着实令人堪忧,我若没记错,城军统领应当是薛绪。”
左侧的蓝袍太监应了声:“回老祖宗,正是薛绪。”
祁容但笑不语,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人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蓝袍太监得了命令,弯腰退了下去。
庭外槐树翠绿的叶子被雨水打压,雨珠子顺着叶尖滚落,砸在朱红色的围栏上。
“哐啷”一声,身后小太监手下打滑,手里的托盘险些摔在地上。
小太监顿时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磕头:“老祖宗恕罪,老祖宗恕罪……”
那小太监生生将头磕出了血,祁容也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往养心殿去。他的唇畔在笑,眼里却没有半点怜悯。
“把他的手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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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锦衣回别院的时候,雨仍在下,他径直去了后院,垂落的紫色官袍被雨水打湿了一角。
他随手推开房门,目之所及空无一人,只有叠在床榻上完好的被褥和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
元鸢不在里面。
谢锦衣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什么,握在门框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沉着脸转过身,顺着回廊去找人。
每一处都没有元鸢的踪影,因着十二一直守在院门口,没有他的命令不可能放人走,也绝不会让旁人进来,他才仅剩了最后一点耐心留在院子里寻找。
每找一处,他的眼神就冷下来一分。
雨水顺着滚动的喉头滑落,谢锦衣的胸膛微微起伏。
傅云初要回来的消息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他没法冷静,也没法去思考。
他甚至想元鸢是不是知道傅云初要回来了,或者她已经收拾好东西走了。
她要去找傅云初么?
这个念头涌上的瞬间,几乎裹住了他所有的戾气。垂在袖袍下的手攥紧,骨骼交错,隐忍着不让自己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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