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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搭理他。花小麦沉着一张脸,只管死死盯着他,不发一言。
哎呀呀,一个个儿看见我就跟仇人似的,这是为何?朱掌柜丝毫不以为意,兀自笑着,装模作样地伸长鼻子嗅了嗅周遭空气,连声啧啧感叹,喙,好浓的酱香味。怨不得省城那些饭馆儿人人趋之若鹜,连我这成日在酱园子里穿梭的人,都有些犯了馋,果然是有真本事呢!
院子里依旧没人说话,人人皆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只不过,花小麦、花二娘和景泰和的神情是严肃的。双手也都不由自主地在身后紧握成拳,孟郁槐和吕斌、大忠等人,面上却都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颇有两分戏谑之意,仿佛只将面前的朱掌柜一行人,当做个笑话般看待。
终于,那朱掌柜将目光挪到了花小麦脸上,摇了摇头,好似带了些许埋怨之意,拿腔拿调道:我说小姑娘。你这事办得可不厚道哇!昨晚在河边,咱们不是已见过面了吗?我还夸赞你做面的手艺好来着,是也不是?潘平安运去省城卖的酱既是出自你之手,你就该大大方方告诉我才对,何必让我花那样大力气四处寻你?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忽然抬起手掌来,半真半假地在额头上拍了拍,恍然大悟似的笑开了:啊呀,瞧瞧我这脑子!你连区区一碗面,都能煮得滋味万千,旁的事,自然更不在话下了,我估摸着,这整个火刀村呀,除了你之外,只怕再没有第二人,能调弄出那样好的酱料!啊呀我这笨人,我早该晓得的!
他这话说得含义不明,若不是亲眼看见潘平安那一脸伤,倒真让人有点搞不清楚他此番的来意。花小麦仍是不开口,她身旁的花二娘却有些按捺不住,伸手在桌面上一拍,恶声恶气道:你究竟要干嘛?有话直说便是,我们忙着呢,可没空陪你逗闷子!
朱掌柜瞟了她一眼,却不答她的话,只管冲花小麦和颜悦色地笑道:小姑娘,昨晚我在河边说的那些话,你可都听到了的,是不是?这世上人人都做着发财梦,你有一手好本事,想凭此挣两个钱,我也十分能够理解,可咱们在这人世间行走,办事哪能不讲规矩?你瞧,眼下好些个安泰园的老主顾,都转而去买你做的酱料了,我们那生意还怎么做?这事儿若落在你身上,你心中只怕也不会舒坦吧?
花小麦盯着他那张笑得十分面目可憎的脸,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第一,我只管做酱料,至于平安叔将我做出来的酱料卖给谁,我一概是不过问的,所以,这事儿你跟我说也是白搭。她将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沉声道,第二,我若遇上了你们安泰园这样的境况,心中当然也不会痛快,但在我看来,如何改良酱料的味道,与之正大光明的竞争,这才是最重要也最正经的,打人或是上门威胁?这种事我做不出,并且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所以,这大概就是我这乡下小丫头,与你们那百年老店的区别吧?
她一边说,一边似有意无意地用眼梢瞟了瞟满面青肿的潘平安,满心里料定,那朱掌柜必然会立刻愤愤而起,拍桌子踹凳地大发雷霆。
嗐,这事儿怨我,怨我!
孰料,那朱掌柜竟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立刻跺了跺脚,仿佛很懊悔似的:那日就因为这事儿,我被东家训斥了两句,心中一时恼怒,也没考虑周全,便贸贸然领了人去寻这位平安兄弟。唉,人嘛,脑子被那怒火一烧,便容易犯糊涂,这不是与平安兄弟一句话不对付,就动起手来?之后我平了气,再回头想来,心中也是后悔得很呐!
他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把铜板,满面羞惭地转向潘平安。拍拍他的肩,指着身后那三个彪形大汉道:平安兄弟,那天的事全是我不好,这几人下手不知轻重。把你给打疼了吧?喏,这钱你拿着,只算做是我赔给你的医药费,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潘平安哪敢接他的钱?朝旁边一缩,立刻闪身躲到了吕斌身后。鹌鹑似的死死低着头,眼皮子都不肯抬一抬。
朱掌柜这一番动作,可谓是将做小伏低四个字表现了个淋漓尽致,花二娘心中有些犯嘀咕,拖了花小麦的手,暗暗在她耳边小声道:他这是发的甚么疯?我还以为,他既找上门来,必是要大棒子招呼人的,谁成想他竟如此笑眯眯?老娘那拳头都捏了好半日了,却总找不到个出手的机会。正发痒呢!
花小麦被自家二姐这话逗得噗嗤一笑,偏过头去眨了眨眼。
朱掌柜这样的举动,让她无可避免地想起一个人魏大厨。明明是上门来寻晦气的,却偏生要摆出一副笑容满面的情态出来,没的让人膈应。那么,接下来他还想说什么。其实已呼之欲出了吧?
不出她所料,那朱掌柜将拳头握在唇边,假模假式地咳嗽了一声,抬眼对花小麦道:小姑娘,我们东家是个讲理的,又向来有爱才之心。你若真个有心在省城发展,何不去安泰园谋个事做?就凭你这一手做酱料的好本事,将咱们那酱园子一手抓来管了又如何?如果你肯去,我们东家必喜不自胜哪!
花小麦抿唇一笑。
见她但笑不语,那朱掌柜便又接着道:当然。人各有志,你若瞧不上安泰园,不愿去,那也没什么,只希望你往后莫要在省城卖酱料。天下之大。只要是有本事的人,在哪儿都能寻到出路嘛,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这样一来,无论对你还是对安泰园都有好处,岂不两全其美?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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