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页
岑玉堂翻到手稿后面,没看多久,发出一声嗤笑,他看向仇子锡:“什么扬水改道、挖掘支流,十几年都不一定完成;还有什么埋沙填河,水势岂是轻易能改?这些方法大多治标不治本,要不就是异想天开。”
“难不成扬州的工匠只有这点才学,太守就想靠这些人的方法治水?”
杭絮皱了皱眉,对这位岑郎中嘲讽的神色感到不适。
仇子锡神色微变,却只是叹一口气道:“岑郎中有所不知,扬州五十年无水灾,甚少有人懂得如何修建堤坝,治疗水患。现在这些工匠,大多善于开拓水渠、农田灌溉,对治水的方法,也是从未了解,是我把他们强行请来,让他们集思广益,将能想到的方法都写下来,才有这么多不切实际的方法。”
“因此我才向朝廷上书,想求一位京城的工匠,岑郎中的到来,便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岑玉堂嘲讽的神色消失,他掩饰似的端起茶杯,将一整盏难喝的陈年龙井灌进嘴里:“竟是这样。”
仇子锡继续道:“既然这些方法不切实际,那便只能再想了,不知岑郎中有何高见?”
年轻人放下茶杯,将厚厚的手稿塞进袖子里,起身时不忘将下摆的褶皱抻平:“光凭资料看不出什么名堂,劳烦太守带我去涝区看一看,让我实地考察一番。”
*
府门外,几人等了等,秋岭赶着牛车来到大家面前。
岑玉堂睁大眼睛,把牛车上下打量一番:“我们就坐这个去?”
这辆牛车与马车可不只是拉车畜牲的不同,它没了马车封闭的车厢,丝绸制的挡风车帘,仅仅是几块木板拼在一起,安在轮毂上,上面铺了一层稻草,还带了几条长板凳,怎么看也不像太守出行的工具。
仇子锡率先上了车,一边解释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极为崎岖泥泞,马车易坏易脏,反倒是这种牛车好走一点,岑郎中见谅。”
岑玉堂又看向容琤:“王爷难不成也愿意坐——”
话未说完,他就看见容琤跨上牛车,坐了下来,端正的姿势让人怀疑那条简陋的板凳其实是用黄花梨制成的。
对方看向他,神色淡然:“仇太守说得对。”,他之前跟着仇子锡,也常坐牛车,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岑玉堂怀着最后的希望转向杭絮,娇小的王妃用不着别人扶,轻轻一跳就上了车,和容琤排排坐在一起,还冲他问道:“岑郎中上不来吗,要不要秋岭扶?”
他总算认命,拒绝下人的搀扶,自己上了牛车,只是用帕子把坐的那块地方擦了又擦,崭新的官袍落在稻草上,也要连忙拾起来。
牛车出了城区,沿着高地慢慢行驶,这时岑玉堂也觉出牛车的好处来,不像马车金贵,遇坑便一阵颠簸,且视线宽阔,想要观察高地下的水况,低头便是。
他将宣纸铺在膝盖上,一边观察,一边拿着毛笔勾勾画画,不时擦一擦衣摆被溅上的泥点。
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太阳高高地悬在了空中,虽是春日,却也有些刺眼。
秋岭在前面赶着车,大着胆子抱怨:“大人,太阳大得我路都看不清了。”
仇子锡擦一擦额上的汗,眯着眼睛眺望前方,也道:“现在确实不适合赶路,前方就是鹈鹕村,在那里停一停过午吧。”
秋岭得了令,高高兴兴喊一声“好嘞!”,扬起鞭子加快速度,引得众人一个后仰。
*
牛车不多久就在鹈鹕村口停下,自从病人被接走后,逃奔亲戚的村民陆续回来,此刻可以看见不少屋子都冒着青烟,一派安详的景象。
几人都下了车,唯有岑玉堂一人还坐在车上。
仇子锡等了等,问道:“岑郎中?”
一身崭新银绿色官袍的岑玉堂看着泥泞的土地,深深皱起了眉头:“这里的地,怎么没有铺石子?”
仇子锡低头看一眼泥地,瞥见自己沾满黄泥的靴子,毫不在意地抬起头:“原本是铺了的,只是鹈鹕村一月前被水淹过,这几日水才退去,石子都被冲走了,地也干得慢。”
又道;“岑郎中快下来吧,衣裳脏了,洗一洗便是。”
岑玉堂脸色难看,他的目光从仇子锡、容琤、杭絮三人身上滑过,惊讶地发现他们穿的都是颜色暗淡的旧衣裳,看来全是经验丰富之人,亏他第一眼看见几人,还在疑惑这些身居高位之人,怎么穿的如此朴素!
仇子锡还在一旁等着,几个村民也渐渐围过来,他可不想一人坐在车上被人观赏,一咬牙,抬腿跨下来。
衣摆溅上几个泥点,还好,待会儿擦一擦便是。
这时,一位村民走过两人身边,他是瘟疫病人的家属,一眼认出仇子锡的身份,双眼发亮,大喊道:“仇太守,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仇太守!
听见这话的村民纷纷转过头,盯向仇子锡,接着踏着泥水冲上去:
“仇太守!”
“太守是哪个,我还没见过太守呢!”
“太守,我娘子怎么样了?”
泥水飞溅,不一会儿,就将岑玉堂漂亮的袍子染上斑斑点点的痕迹,他闭上眼,逼着自己不去看,没事。待会儿擦一擦、擦一擦就好了。
仇子锡看着团团围住自己的众村民,有些头疼,连忙解释自己是陪京城来的官员考察水况来的,可这样一说,村民们更加热情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