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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史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与上峰摆出一模一样的苦脸。
宣德门外潘楼,王妡在二楼临窗眺望登闻检院前的盛况,登闻鼓前的横街已经水泄不通,比年轻学子们击登闻鼓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震元帅承袭父祖之志,十四岁上就戍守边塞,三十年来战功赫赫为大梁守住了北境,使猃戎、西骊不敢轻易来犯,才有中原腹地的安稳日子。哪怕有无知百姓没有听过沈震元帅之名,也知道沈家军的威名。
梁帝顾虑沈震在民间的名望,抓他、定罪都没有大肆宣扬,不许朝堂议论,不准民间议政。梁帝再不愿意承认,他心底潜意识就知道,有朝一日沈震“通敌叛国”曝出来,百姓不信者居多。
审刑院去广阳城押解沈震时,广阳城百姓阻道整整三日,若非沈震亲自出来劝阻百姓,恐怕审刑院的那群人都得被激愤的广阳城百姓打杀了去。
只要有消息漏出,只要有领头的,人群就会自发聚集,这就是民心所向。
王妡勾了勾嘴角,一个清淡的笑容在脸上一闪而过。
朝堂上祖父等人安排的让御史台查制敕院账目的事情应该已经落定,中书门下都查了,枢密院、三司岂能不查,勾管御史台的史安节是梁帝的鹰犬爪牙,一心想更进一步当宰执,定会全力以赴。
梁帝老了,所有年老体衰的皇帝的毛病他都有。
王妡右手五指动了一下,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大表妹。”
潘楼外头的呼喊之声打断了王妡的思绪,让她没有抓住那个稍纵即逝的想法。
她低头看去,从登闻检院前人潮里脱身的汪云飞站在下面冲她挥手。
“上来吧。”
汪云飞立刻进去潘楼,没一会儿就到了王妡所在的厢房。
“登闻检院的判院拖拉了很久才出来接了老丈们的上辞,按我们的安排,老丈们还在登闻检院前没有走,要求必须要有宰执出来说话。”汪云飞进来后就将那头的情形说与王妡知,罢了有些担心地问:“大表妹,倘若朝廷又是派禁军镇.压怎么办?”
王妡转头看向汪云飞,他眼中的担忧真真切切的,便将他请到矮桌边坐下,接过紫草递来的热茶,一盏放在汪云飞面前,一盏自己端着,说道:“听闻汪家表兄在家中事父母极孝,父有言从不辞。推己及人,还不明白吗?”
汪云飞先是恍然,后又变成疑惑:“可事父母孝顺与这事儿……那不一样啊!”
“没什么不一样的。”王妡轻轻吹了吹手中热茶,乳白的汤花被吹开,露出下面黄绿色的茶水,梁帝赐给祖父的专进上贡的腊面茶,和以龙脑为膏欲助其香,反而失了茶本身的香气。
“汪家表兄走在路上,忽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一老丈指责你品行不端为人轻浮,你很生气,但你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老丈打一顿出气吗?”
被问到的汪云飞关注点却歪了,他想问王妡说“品行不端为人轻浮”是不是在骂自己,但自己可办王妡办了两件大事,她应该没那么“恩将仇报”吧。
王妡也不需要汪云飞的答案,答案显而易见:“不会,对么。读书人要名好名,不会想背上一个不敬尊长的名声。同理,皇帝也一样。”
“这能一样看待?”汪云飞还是转不过弯来。
王妡失笑,祖父说汪云飞心性不定要再磨几年才好,她本以为祖父是说汪云飞心性不端正,如今看来并非如此,祖父说的“心性不定”恐怕是说的他还太天真,不适合官场。
纵然有三寸不烂之舌,特别会引经据典忽悠别人一同起舞,但太天真的怕是被那些油滑之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汪家表兄,读书人要才名,当官的要官声,妇人要闺誉,做买卖都要吆喝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谁不要名声?!官家御极天下,自然也要名声的。”
不仅如此,比起平常人来,帝王更看重生前身后名,否则怎会有前朝灵帝杀史官篡史之事。
“先王之所以治天下者五:贵有德,贵贵,贵老,敬长,慈幼。那些老丈们,有致仕的官吏,有满腹经纶的书院山长,甚至有年过八十的耄耋老人,德者、贵者、老者皆有,朝廷若敢派禁军镇.压……”
王妡把手中端着的茶放下,一口没喝,随手泼了,转头看着窗外和暖的春日,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愉悦,曼声道:“汪家表兄,你想想,天下人该会如何议论官家,史书又该如何记载?”
“我知道了。”汪云飞一拍大腿,“越是位高权重的越是看重名声。”
王妡嗯了一声。
有顾忌就会有破绽,有破绽就能有想办法击溃的余地。
依王妡看,老皇帝最大的破绽其实是没有抓了人立刻就杀,非要搞个秋后问斩,拖拖拉拉近一年可不就能有变数么。
在杀人这方面老皇帝可不比上他儿子狠心。萧珉可是前脚将他们王家的人下狱,后脚就将她的父兄子侄和二叔一家男丁全部斩首,连她兄长不到三岁的幼子都没有放过!
呯——
瓷杯被扫落地上摔得粉碎,汪云飞和伺候的紫草香草等人都被王妡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抖了一抖。
“让表兄见笑了,手滑。”王妡拿出绢帕细细拭干净沾了茶水的手指。
汪云飞看一眼王妡纤长玉白的手指,低头看一眼摔得粉碎正在被侍从收拾的杯子,再看向杯子原本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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