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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挖出来的银矿砂石用筐子背上去, 之后他们还得手选、淘洗,由矿吏称过重量记好劳役,才送到冶房让将人冶炼成银。
这是非常危险又辛苦的工作,大多是犯了事被罚徒刑的罪人来做, 但是罪人总是有限的,还有一部分就是来服力役的穷苦百姓。
大梁的税制是朝廷除按人户征税还要求成年男丁每年服力役一月, 如果不想出劳力,可以用钱物来者抵役期。因此在大梁上力役的都是没有余钱的百姓, 越穷被安排的力役就越辛苦越危险, 因为他们连一点点贿赂税吏的钱物都拿不出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权贵们不需要给朝廷缴纳赋税也不需要服力役,富户们大量圈地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而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呢, 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却每年还要向朝廷交税,他们只能去做佃户, 辛苦一年的劳动成果要被权贵们占去大半,留给他们的可能连温饱都满足不了,还要被朝廷官吏用名目繁杂的苛捐杂税盘剥掉, 他们就只有饿死冻死,或者做苦役累死、意外身死。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了,贫苦的百姓却也没有太多时间抱怨,他们在抱怨上多花一刻钟,说不定全家一整年都要饿肚子了。
沈挚手拿铁镐学着旁边的老汉小心地把一块砂石挖出来,老汉挖出来一块比他的略大一点儿的,放在了背筐里,看了看他的,点头:“就是这样挖,这一块挖完之后,就要去把柱子扛下来,把这一块的矿道支撑住,否则……”
老汉摇摇头,沈挚明白“否则”的后面是什么。
“哎,若不是大崽明年要娶媳妇儿了,家里得攒钱修房子办聘礼,我是真不想来挖石。”老汉挖了一块后就坐在地上歇歇,叹气道:“要是把钱给了税吏,大崽娶媳妇儿就没钱咯。”
沈挚听在耳中,沉默地握紧铁镐继续找下一块好挖的砂石。
对老汉,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对苦苦挣扎生活的人,什么样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就是老汉口中的权贵,十四岁跟着父亲上战场,从校尉坐起,与边关将士同吃同住,边塞苦寒,他自以为自己是很能体会人间疾苦的了,然而到了石门蕃部,到了这银矿下面,他才明白原来苦还会有更苦,穷苦百姓的日子竟是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
“少年郎,你怎么也来挖石?”老汉休息够了,再拿起铁镐,边挖边跟沈挚聊天,他并不知道沈挚就是流放过来的沈家军少将军。
沈挚说:“周校尉让我来的。”
“哦哦。”老汉并不知道“周校尉”是谁是个什么官,他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税吏和县衙的主簿了,只知道这是官就对了,“是得罪上峰了吧?是不是银子没给到位?”
沈挚想想如今境况,要说成是得罪上峰了也没错,的确是得罪了天底下最大的上峰,至于银子没给到位……
“老汉,上峰不要银子。”要命。
老汉满是沟壑的脸露出狐疑的表情,显然是不信身边这个少年郎:“哪有上峰会不要银子的,他们当官的,一个个贪得很。”
他四下望了望,看小队其他人都在另一边挖石,就凑近了少年郎,说:“你看这银石,咱们挖出去一千斤,冶炼后大概也就是不到三十两,但是那些官老爷报给朝廷只会报十两,剩下的都哪里去了?”
“被当地官吏分了。”沈挚说。
老汉点点头,嘿了一下。
沈挚想了想说:“你们就没有想过把砂石偷一点儿出去自己炼?”
“怎么没想过。”老汉啧了一声,手上铁镐一用力插到石壁上,再□□,把铲子插进缝隙里,铁镐继续凿其他的地方,继续说:“不是没有人带过,但是被查出来就会被矿吏一顿好打,要是运气不好被打断了手脚,今后可怎么过哦。”
沈挚不再说话了,沉默地凿开矿壁挖矿石,装满一筐就背上去,然后再下来继续挖。
一天的劳作结束,沈挚随着老汉上了矿井,在上头看到父亲沈震,两人被分开在两支小队里,下了不同的矿道,眼见着要黑了才见上。
沈挚仔细瞧瞧父亲,看起来精神气儿还好。
然后几个矿吏过来对役夫们搜身,确定他们没有夹带矿石才勾了名字让人走。
一名矿吏搜到沈挚这里,一看名册上的名字再对上沈挚即使灰头土脸也不损俊美的脸,阴阳怪气地嘿嘿两声,对旁边的人说:“哟,都快来瞧瞧,这可是沈少将军。”
其他人立刻围了过来,嬉笑道:
“还真是沈少将军,没想到沈少将军也会挖石,那我们得好好检查检查了,可别让沈少将军偷走银石哈哈。”
“对对对,说得对。这搜身怕是搜不出来,是不是得让沈少将军把衣裳都脱了啊。”
“得脱,得脱,这样才能检查得清楚哈哈哈……”
沈挚站得笔直,目光烈烈看着面前的几个矿吏,这几个显然是受了什么人的意,故意来给他难看,他若是被激怒了就正中这些人下怀。
几个矿吏嬉笑了一阵,看沈挚不为所动的样子,就很不爽。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他还以为他是风光无限的少将军不成。
一人眼珠转了转,看到不远处满眼担忧望着儿子的沈震,顿时有了主意,大声说:“还有沈元帅,沈元帅也得脱了衣服搜身哈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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