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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是个苦命人。
她的父亲许老汉不是本地人,而是当年家乡闹饥荒逃难到南山村的,因着一身点豆腐的手艺才定居下来。
许老汉的妻儿都死在了逃难的路上,只剩下许氏一个独女,为了让她有个依靠,许老汉临死前把女儿嫁给了村中大户,林家长子林老大,也就是原身的爹。
林老大同样命途多舛,亲娘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走了,继母胡氏对他实在算不上好。
当年,原身就是被这个继祖母卖的。那时林老大刚刚战死,许氏早产身体虚弱,听闻长女被卖大病一场,险些熬不过去。
想起这些,林悠然都替许氏憋屈。
好在,如今许氏搬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林家大宅,经营着许老汉留下的豆腐坊,日子虽贫苦些,却也清净。
眼下,母女三人各自忙碌。
许是有了昨晚一起“奋战”的情谊,林二丫不再躲着林悠然,一会儿帮她添根柴,一会儿跑到许氏身边转磨盘。
别看她细瘦伶仃一小只,力气却不小,沉重的磨盘在她手里转得飞起。
林悠然毫不吝啬地夸奖一番。
林二丫转得更卖力了。
欢声笑语中,一顿简单的早饭就做好了。
豆腐是现成的,切成骰子大的小块,放到旁边炖着骨头的瓦罐里,小火慢慢熬着,直到汤汁变成香醇的奶白色,再浸上几根用热水焯过的菠菜,色香味都有了。
昨晚的荞麦面菜窝窝还有两个,林悠然掰碎了,用熬猪油剩下的油渣一炒,油渣的荤腥被窝窝中和,窝窝的细孔中饱含着油渣的鲜香,吃到嘴里香而不腻。
林悠然在现代时压力很大,无论上学还是工作,都像有人用小鞭子抽着似的,舍不得慢下一刻,只有做食物的时候,她的心才会异常平静。
她喜欢观察食材在锅中的变化,喜欢看锅盖掀起的那一刻,鲜香的气味扑面而来……煎炒烹炸中,透着生活的踏实感。
一顿早餐,母女三人吃得惊喜连连。
林二丫独爱油渣炒窝窝,外皮焦香,内里松软,一口一块,吃得眼睛都眯起来。
许氏同样惊叹:“方才我见你在锅里一通翻搅,就是在做这个?”
林悠然点头道:“这叫炒菜,我在雄州学的。”
北宋初年炒菜还不流行,尤其是北方乡下,日常饮食多以蒸、煮、烤为主,林悠然这道“油渣炒窝窝”也算是南山村头一份了。
林悠然则更爱许氏做的豆花。细白的豆花嫩而不散,配上作料,暖暖一碗吃到胃里,早春的寒气都逼退几分。
饭后,许氏和二丫出门卖豆腐,林悠然提着昨晚换下的衣服去溪边洗。
今日天气晴好,到溪边洗衣服的不少。妇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大声小气地聊着天。
林悠然出现在溪边,周围蓦地一静,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定到她身上。
为了干活方便,今日她穿的是最寻常不过的布衣青衫,即便如此,依旧遮不住那清雅脱俗的气质。
众人一时看呆了。
林悠然拿眼扫了一圈,从原身的记忆中搜索出几张熟悉的面孔,主动打招呼。
“李婶子在呢?”
“王阿嬷近来身子可好?”
“今晨瞧见三娘打豆腐坊路过,闲了让她找我去玩。”
妇人们瞧着她熟稔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惊奇道:“你是林家大丫?”
林悠然微笑点头。
众人纷纷感叹——
“几年不见竟长成这般标致模样!”
“这要是在路上走个对脸儿,都不敢认了!”
“可不是么,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呢!”
林悠然挑了个水浅的地方,把木盆放下,熟稔地应道:“再怎么着,也还是咱南山村的人。”
众人哈哈一笑,顿时同她拉近了距离。
林悠然一边洗衣服一边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妇人们的问话,这般柔和的性子再次迎来一波夸赞。
有人见林悠然洗衣服的动作明显生疏,还主动凑过来帮忙。这般淳朴热情的乡野气息让林悠然好感倍增。
突然,对岸传来一阵马蹄声。
林悠然循声看去,只见十余匹骏马涉水而来,强健的马蹄击打水面,溅起阵阵水花。
为首的那匹通身雪白,宽额高首,浓密的鬃毛随风翻飞,四蹄扬起,仿佛一座山倾倒过来。
林悠然心惊胆战,慌忙躲避,没想到脚下一滑,眼瞅着就要跌进溪水里。
电光石火间,马上郎君甩过来一根乌金长鞭,柔长鞭梢堪堪圈住她细软的腰肢。
林悠然下意识抓住握鞭之人的手。
是一只温暖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林悠然恍惚间以为,马上的郎君就是把自己从冰河中救出来的恩人。
她期待地抬起头,对上一张英挺的面孔。最吸引人的当属那双清冷的凤眸,浓黑深邃,仿佛饱含着北地边关的冰河残雪,清凌凌地扫过来,叫人心头一凛。
郎君歪着头,目光扫过林悠然精致的眉眼,落在被她抓住的手上。
林悠然站稳身形,连忙放开。
郎君似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旁人的错觉,那清冷的眉峰和紧抿的唇角怎么也不像爱笑的模样。
从救人到对视不过短短一瞬,郎君随即收鞭驭马,一阵风似的从林悠然跟前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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