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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民妇塂堪能画几笔。”燕云还谦道。她为人细致,担忧贫屋简陋,又有各种浮尘,怕姬明笙等没有下脚处,特意拿刷子将铺在火塘边的竹席刷了几遍,拿新绣的巾子盖在蒲团上,这才请姬明笙坐下,又从厨下洗了黄杏并几样干果送上来,“杏子今早枝头采的,不比外头多汁清甜,强在新鲜,贵人勿怪。”
    姬明笙拈了一枚黄杏,她不喜杏子,只拿在手中把玩:“你家中好生清净啊。”
    “民妇夫君在书院念书,公爹在田间伺弄园头,另有小叔寄在他师傅家中学木工手艺,等闲不归,因此家中无人。”
    “原来如此。”姬明笙不再多问,只道,“你煮茶的手艺如何?”
    燕云还沉吟一番:“堪堪将用。”
    “怕是自谦之语。”姬明笙笑一下,看了眼茜红。
    茜红出去一会,领着粗仆送来各样茶具,道:“燕娘子,我们自备有好茶,只不曾带好水。”
    燕云还道:“村中有口井,水甜清澈,勉强可用来煮茶。”
    茜红看向姬明笙,姬明笙点了下头,茜红便吩咐护卫粗仆去打水。
    “会绣花,会煮茶,想来还会调香弄曲?”姬明笙笑看着谦良恭顺跪坐在她身前的燕云还问道。
    燕云还长睫抖动几下,伏身一拜:“民妇燕云还拜见毓华公主。”
    “花容月貌,聪慧秀美,果然难得佳人啊。”姬明笙道,“问你沐安辰三字时,便已知我是谁?”
    “是。”燕云还道,“毓华公主与驸马,京中久有佳话。”
    姬明笙笑:“可见外头流传的话,十之八九,不大可靠。”
    燕云还不敢接这话,只伏地不语,惴惴等得茜红打来水交给她,这才用襻膊搂了衣袖,煽炉煮水。雪臂玉手,轻摇蒲扇,火光明明暗暗映在她肌肤上,如美玉生暖,如此美人煮的茶,七分好也成了十分好。
    “奴……民妇长于缱思楼中,不知来处父母,楼里妈妈姓燕,便随了她的姓,也姓燕,‘云还’是楼中花名,妈妈替我取名时曾道:浮云焉有归还处,既落此地,切莫心生妄想。妈妈待我极好,教我琴棋书画,香事茶事……奴略有薄姿,得浮浪子捧为行首,曲罢也能挣得好些缠头。”
    燕云还眉间隐有些茫然。
    “我若是五陵少年,听罢美人一曲,也要争斗一番。”姬明笙道。
    燕云还面上微赧,将一盏茶奉于姬明笙:“卑贱之人,哪当得公主谬赞。”
    姬明笙接过茶,品了一口,对上燕云还期盼的目光,道:“很好。”
    燕云还嫣然而笑,这一笑真是春花绽放,风来也羞。
    “民妇从良之时,还是清白之身。”燕云还轻声道,“驸马于我实称得上有恩。”
    “是吗?”姬明笙看她。
    “是,驸马喜爱听民妇弹琴,亦会赠词赠曲与我,妈妈以为驸马对民妇有意,便待价而沽,不敢让民妇接客,后来驸马尚了公主,妈妈这才死心罢休。 ”燕云还道。
    姬明笙眸光流转:“什么词,可还有收藏?”
    燕云还摇了摇头:“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先前旧物,民妇一概不曾留。公主若不弃,容妇默写出来。”
    “好啊。”
    燕云还便去一侧简陋的书房拿了笔墨纸砚,默了一首词出来。
    姬明笙看她的字:“这是学南湘真人的字,可惜,欠了些力道,徒有其秀。”
    燕云还道:“民妇学字本就其意不诚,不过为着在欢场之中取悦他人,哪里能学得真人的字意。”
    姬明笙听她言语中对南湘真人极为推崇,笑道:“罢,她虽少年有名,一手字倒确实极小之时苦练出来的,自封女冠后,更是随性怪诞,落笔间自有不羁散漫,寻常人确不易学。”看了字,又看写的词:妆罢凭楼观舟,只雁不落晚渡。独掷骰子争酒,几点红色来复。还休,还休,却忆桥边日暮。
    “这写的是相思啊。”姬明笙道。
    燕云还道:“是。”
    姬明笙笑一下,她无意收走这首词,还给燕云还:“烧了罢,留着怕你家里要寻你的不是。”
    燕云还感激不尽,接过词,投进了炉子之中,松一口气后,莫名又有点怅然若失。
    姬明笙扫了一眼厅堂:“你夫家虽不至贫寒,却无多少富裕,你夫郎如何有钱为你赎身?”
    燕云还道:“夫君贫家学子,偶尔随友人来楼中饮酒吟诗,后得贵人相帮,才为我赎身造籍,娶我为妇。”
    姬明笙皱了下眉,几息间便想通了关节:“沐侯府?”
    燕云还半晌才道:“是。”
    姬明笙靠近燕云还,细细看她如诗如画的眉目,问道:“如斯美人,得以娶之,你夫君想必欣喜若狂,你呢,你可愿甘心将身嫁与?”
    燕云还想了想,轻浅一笑:“民妇出身不堪,有这般际遇,亦算得上传奇佳话。”
    姬明笙笑着道:“可见我的话不假,市井中的佳话,十之八九,当不得真。”她挽起燕云还的手,这只精心养出来的手,也曾拈棋写字,舞丝弄弦,而今却手压针线,绣巾绣帕换个十文八文钱,以贴家中用度。
    “奴……现在是良家妇。”燕云还道,她似身入迷梦般道,“奴若还是在楼中,许等得红颜尽褪之时,如妈妈那般做个假母管事,看这些迎来送往直至身死;许被赎买去,做了富商妾,有幸老死后院,不幸又辗转他人手,任由买卖。而今,我嫁入良家为妻,他还是个读书人,清清白白的人家,虽有几分贫苦……”婆母苛刻,公爹万事不管,夫君长在书院,等闲不得回,聚少离多也就罢了,他心慕她,却又难藏鄙夷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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