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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虽不是那等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却实打实地很容易被第一印象影响,见赵九对自己的态度极为恭敬,他叹了一声,神色越发柔和,示意赵九坐下,见赵九挨着凳子边,不肯挪动,才问:“你无官无职,名中带一个‘九’,不知是从亲兄弟辈呢,还是连着堂兄弟一块算?”
赵九一听,又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回大郎君,卑职从得是堂兄一辈。”
秦恪见状,哭笑不得:“罢了罢了,你就站着回话吧!”
听见秦恪这么说,赵九似是松了一口气,秦恪更是无奈,停了片刻,才问:“那你家中还有何人?婚配与否?”
“回郎君,卑职的父亲二十五年前没了,因军功被追封为火长;嫡亲的哥哥行五,袭了官职,八年前也没了。因兄长无儿无女,卑职方进了北衙军吃皇粮。卑职生母已逝,嫂子改嫁,婚姻大事无人做主,便没有成。”
因着王妃沈曼的缘故,秦恪对北衙军也算了解一二,他清楚,很多事情呢,都是瞒上不瞒下的。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尤其是北衙军这种地方,父死子继,代代相承,关系可谓盘根错节。赵九既然行九,那么就证明他的堂兄至少都有八个,怎么说也有些亲朋好友。若是团结的家族,在赵九的哥哥死后,少不得上下打点,让赵九袭火长,而非生生见他沦落成兵卒,更不会连房媳妇都不给他说。要知道,火长虽是最低等的军官,但光看赵九的父亲战死沙场才能得到追封,就知道这一步要迈出,究竟有多难。
想到同样不被重视的自己,秦恪叹了一声,望着赵九的神色更加温和:“你觉得,‘肃’这个字,如何?”
第十四章 折冲
代王的言下之意,赵九一听就懂,他虽维持面上镇定,心中却是狂喜。
赐名之事,非关系亲厚,得主家信任的下属不可得。身怀资本的人或许还会掂量掂量代王如今的本事,哪怕决定站队,也得摆出一副恃才傲物,非得你三顾茅庐的面孔来。但对一无所有的赵九来说,会不会被别人划为代王一党压根就不重要——除了这条路外,他几乎找不到平步青云的机会。
按道理来说,秦恪都做了此等表示,赵九也心领神会,理应纳头便拜,抒发一番自己的感激动容,慷慨陈词,誓死效忠才是。偏偏赵九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秦琬,见后者神情严肃,似在思忖着什么,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下意识地愣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的功夫,让秦恪的眉头微微收拢,想到女儿说过,赵九不识字,还是跟着她学才认得一点,神色便略略舒展开来,温言道:“肃,持事振敬也,依我所见,倒是颇为适合你。”
赵九心中懊恼,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却只能将错就错,将自己的愣神摆在“不识字”引起的尴尬上,有几分不好意思,却不失恭敬地回答道:“赵肃谢过大郎君!”
见他流露出些许窘迫之色,秦恪宽容地笑了笑,也不在绕弯子,直接问:“我听裹儿说,你们虽只有十六个人,武器却不少?”
“大郎君息怒,卑职并非有意如此!”赵肃急急道,“这些兵器,有几位上官留下的,也有卑职家传的,还有……”意识到自己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猛地刹住了话头。
真正负责押解并看管代王夫妇的北衙军统共二十个,副队正和一个兵卒水土不服,路上又天寒地冻的,病倒就起不来了。一个火长家中颇有些能量,人都到了半路上,一纸公文调了回去;另一个火长沿途一直络活关系,几年前寻了个机会也被调走,余下来的人怨声载道,却没有那样大的本事,只得在此苦熬。
千里迢迢的,又是补别的职位,懒得将兵器带走情有可原。左右他们家里有这等本事,再弄个职位领套兵器,也不会比从代王身边调离更难。只不过,哪怕算上这些,数量也是远远不够的,故秦恪追问:“还有什么?”
赵肃跪了下来,有些惊恐,有些为难:“卑职不敢说!”
秦琬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抬头望着父亲,秦恪凝视着赵肃,一字一句,咬得很重:“怎么弄来的?”
“卑职,卑职……”赵肃面露羞愧之色,伏地诉道,“卑职因兄长的过逝,才进了北衙军,继承了几亩薄田,此举本就惹得族人和嫂嫂不快,觉得卑职发得是死人财。知晓卑职要跟随大郎君来彭泽后,伯父找上门来,说要代卑职照顾田产,见卑职不允,竟要强抢。他们势大,卑职奈何不得,一气之下便将永业田悉数变卖,背着刀枪上了路。卑职本想着,彭泽偏远,定是缺医短药,大郎君又从未出过远门,若路上有甚不适,还可……后来,卑职听说五郎君的事情,心中恐惧,便频频去豫章折冲府串门,与诸位将领、卫士们打好交道,从而将全部家产,将全部家产都用在了购置铁器上。”
伴随着他的叙述,秦恪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不知在想些什么。待赵肃提到阖家流放,死在途中的卫王,他的神色更是不好看。过了好半晌,这位皇长子才缓过神来,温言道:“你这份心意,我势必记载心中。这些日子,兴许会有些不太平,望你能打起精神来,若……若能与豫章郡的府兵有何联系,自然最好不过。”
赵肃没立刻应下,反倒有些犹豫:“豫章郡的折冲府虽驻扎于此,但离这儿最近的不过才军府,为首的曾都尉乃是周队正的袍泽,若不是看在周队正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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