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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件的最后,秦琬特意写明,她早就向往京城诸多花会游园会,渴望成为其中一场盛会的女主人,碍于未嫁之身,不好大肆操办。如今已嫁为人妇,此事也能提上议程了,裴家的园林天下闻名,秦琬想借几个熟练的工匠去,当然,若能得到设计图就更好了。
满纸风轻云淡,家长里短,裴熙看到得却是秦琬以金钱开道,在营造好名声的同时,终于开始着手拓宽代王府的人脉。
代王虽名正言顺,可眼下如此情形,哪怕想要渔翁得利,人脉也需好生经营。偏偏诸王视代王如大敌,从未有一日放下戒备。代王养些清客,吟诗作对,他们还要调查这些人的来历。即便搭上几个出身贫寒的举子,诸王也会有所应对。秦琬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劝代王做任何“逾越”的事情,看着代王成天风花雪月,心中却一直在等待,等到她嫁人的那一刻。这也正是为什么秦恪和沈曼想多留她两年,她却“大义凛然”,同意及笄之后就出嫁的原因。
曲线救国是个好办法,也要看什么时候走,秦琬未嫁时举办花会,有心人难免会想多,认为她在给父亲拉臂助,嫁人之后却不一样。
“女生向外”自古有之,世俗对女子的要求一向是三从四德,嫁了人之后就要一心一意顺着夫家,把夫家的东西往娘家搬就是大逆不道。再说了,闺中少女的生活颇有意趣,邀一二手帕交,无论是开个诗社还是跑马蹴鞠,家人都是准许的,旁人也不能说三道四。嫁了人之后,生活未免有些苦闷,当家主母的确忙,可谁说每个人都能一嫁进去就做当家主母的?这时候,花会的存在就很重要了——年少时的手帕交,说不定嫁人之后便是天各一方,新嫁娘需要尽快拓展社交圈子,结交新的好友,遇上什么事,也有些人帮自己说话;年长一些的贵妇们忧心儿女婚事,多认识几家夫人,见见他们的儿女,选择也多一些。
皇室女子喜欢开花会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长一辈的当利公主、馆陶公主、襄城公主都爱热热闹闹,赵王妃和鲁王妃也隔三差五请人在别庄中游玩,与秦琬同辈的皇室贵女中,赵王嫡女东昌县主性子尖刻,不喜夫婿,与之关系很僵,夫妻俩隔三差五就要闹上一场。东昌县主动辄住到别庄,宴请些交好的人,与之寻欢作乐。魏王嫡女灵寿县主与夫婿穆诚的关系不咸不淡,忙着笼络夫婿心的同时,也不忘为父亲拓宽人脉。
有这么两位热衷交际的堂姐珠玉在前,秦琬隔三差五开些花会诗会,人人都当她与姑姑、堂姐们一般好热闹,只要不蓄意拉拢人,谁会相信她别有用心?
想到这里,裴熙渐渐收敛了笑意。
他自负才学惊世,洞悉人心,到底年轻了些,又是嫡次子的身份,洛阳裴氏的势力并不完全归他掌控。本想着尽早结束洛阳之事,与祖父裴晋交换条件,瓜分利益,也好早早再返京城。谁料罗太夫人牛心左性,见他承认罗家之事,偏激之下,逼问他与秦琬是否有私情,又将他的发妻罗氏置于何地。裴熙断然否认私情一事,罗太夫人却当他哄骗,口口声声说要告他忤逆,说他对罗氏不好,她便要毁了他。
可笑,当真可笑。
罗太夫人在裴家待了大半辈子,竟没弄明白她的丈夫裴晋是一个怎样的人——冷血,自私,利益至上。忠孝仁厚,那都只是在不损害他的情况下,他乐意做出的表象而已。谁要真阻了他的路,便会被一脚踢开,罗太夫人癫狂了大半辈子,折腾完儿媳折腾孙子,闹得全家都不得安宁。她之所以安安稳稳地活着,不外乎没触犯到裴晋的真正利益而已。裴晋由着她喊裴***,为得是拖住裴熙,而不是毁了裴熙。她为一己私怨,想要举着“孝道”的大旗对付裴熙,裴晋怎会容她活下去?罗太夫人知晓罗家之事后,悲痛过度,痰迷了心,见到心爱的孙子一面后就含笑去了,这才是她该有的结局。
这就是营营汲汲仕途的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可以做,必要的时候,一切皆可舍弃。所以,他也得给秦琬提个醒。
狗急了尚且会跳墙,何况人呢?
“郎君,郎君。”他的伴当裴显小心翼翼地说,“郎主有请。”
祖父?
裴熙挑了挑眉,将信件塞到袖子里,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洛阳裴氏家主,现任洛阳令裴晋的书房。
这位从二品的文官身材挺拔,相貌堂堂,虽过了花甲之年,两鬓斑白,却未见佝偻与老迈,依旧能瞧得出昔日英俊的模样。他的神色十分威严,望向裴熙的时候,眼中却流露一丝不加掩饰的慈爱。
正是这份慈爱,让裴熙从小吃尽了来自亲生父母和兄长的苦头,他们耳提面命,让他不要仗着祖父的宠爱,与嫡出兄长争什么,无论什么事都要裴熙退让,但这些都与裴晋无关。他只是表达了自己对孙子的喜爱,大力栽培这个孙子而已。
强者便是如此,光明正大地表露自己的喜好,无惧任何言语风评。弱者的迁怒与忐忑,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当然,弱者能做得也只有迁怒别人,面对他的时候,依旧要卑躬屈膝,摆出一副温柔恭顺的模样来,以恳求他的施舍。
裴熙对祖父的感情很复杂,故他行了个礼就没再说话。裴晋不以为忤,沉吟片刻,便问:“你想扶植代王?”
“代王安于富贵,祖父多虑了。”裴熙淡淡道,“除非诸王皆被圣人厌弃,否则……熙只是觉得代王是个好人,诸王却不是省油的灯,有心帮助代王一二,让下一位不那么快兔死狗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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