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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御史!”代王拉下脸,不悦道,“看似刚正廉洁,还不是踩着别人往上爬,柿子专捡软的捏!瞧中为父无权无势,奈何不得他们,稍微逮到一点事就要大放阙词。成天关心人家后院,参奏谁谁谁宠妾灭妻的是他们,诬告为父要处置妾室的还是他们!怎么不见他们参老六、老七、老八,专门冲着为父来?”
怀献太子前车之鉴,代王始终难以忘怀。
堂堂一国太子,尚被那些沽名钓誉之辈所欺,踩着怀献太子的名声,塑造自身的清正廉洁,刚正不阿的形象,如今又遇见了这么一档子事。饶是代王脾性再好,对御史的印象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秦琬见父亲气得厉害,后悔自己说得这么直接,连忙奉了杯茶过来,才道:“御史台人数众多,总有些被蒙了心的家伙,断不可能真正乌烟瘴气。您瞧瞧从前的御史中丞,如今的小张相爷,不是极得圣人青眼么?”
听秦琬提起张榕,代王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说起来,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张榕与裴家的关系,裴晋一退,裴礼再回洛阳,幸好有张榕在,旭之的官路也会平顺些。”
“瞧您说的,别人不帮旭之,您岂会不帮?”秦琬嗔道,脸上的笑意却收了起来,神色极为郑重,“阿耶,我这些日子反复琢磨着,总觉得天底下没几个蠢人,至少能进御史台的没有。参您的理由那样拙劣,若不是被人许了好处,谁会这样做?”
代王唬了一跳,忍不住问:“难不成,我退让到这一步——”
“您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您宽厚仁德,不与人争,却难保他们用阴暗的心思度量您啊!”秦琬的脸上写满无奈,幽幽叹道,“您仔细想想,旭之一直帮着咱们,他进了官场,小张相爷看着裴家的情分,少不得与咱们亲近些。阿润又联姻承恩公府,说句不好听的,穆淼出的岔子,反倒成全了江柏。张敏张相公退下来后,首相的位置十有八九*是江柏接任的,伯清表哥又做了左金吾卫大将军……”
“他参我的时候可没这一出。”代王一听,也来了脾气,“老七能串起大半勋贵,老六笼络住了那么多朝臣,老八与武将就差称兄道弟了。老四这些日子倒是安分,平日里上蹿下跳得还少了?我才与几人交好,他们就看不惯——”说到这里,他眉毛一跳,回过味来,“我明白了,这是他们干得对不对?”
秦琬不附和也不反对,只是说:“您仔细想想,这事是为什么起的?还不是圣人追封了阿兄和阿弟为郡王么?瞧——”
她还未说完,代王险些跳了起来:“好啊!这就是我的兄弟,我的好兄弟!他们都有嫡子,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们还那么小……”早早夭折的两个嫡子,不过是被圣人追封为郡王,就戳着他们的眼了么?
代王又是愤怒又是伤心,秦琬刚要给他顺气,代王忽然盯着女儿,问:“大哥儿呢?”
秦琬的表情有一瞬的停滞,随即不大自然地说:“天寒地冻的,刚出生的孩子禁不得风,我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能?”代王破天荒如此敏锐,他见多了后宅女人的伎俩,早已反应过来,“莫鸾把大哥儿抱走了,是不是?”
秦琬低下头,不言不语。
代王见女儿的模样,心早软了,老泪纵横:“你啊你,平日瞧着倒是聪明伶俐,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呢?”
“也,也不是犯糊涂,我都说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再……”秦琬小声反驳道,“我是阿耶的女儿,阿耶名声这么好,我既嫁为人妇,还需事事劳烦阿耶,已然愧疚非常,总不能再为您添乱——”
“胡说,胡说!”代王一听,情绪又激动起来,“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过得快乐就好!”
此言一出,他自己先泄了气,瘫倒在凳子上,喃喃自语:“我连给你找个合心意的夫婿都做不到,凭什么这样说,凭什么?”
再怎么不问朝政,代王身边到底有几个出谋划策的人在,圣人的用意,代王明白,无非是趁着这次寿宴,册他为晋王。
代地苦寒,晋地富庶,能从代王变成晋王,秦恪当然很乐意,偏偏今日听秦琬这么一分析……他摇了摇头,痛苦地说:“我究竟有什么用啊!”
“阿耶,您千万不能这样说!”秦琬握着父亲的手,无比诚挚地说,“若没有您,我们万万不可能过上今日尊贵优渥的生活。您总是这样,不想自己已经给了我们多少,却因一点点无法给与我们的倍感自责。”
想到父亲对她毫无保留的好,秦琬忍不住流下泪来:“有您这样的父亲,是我此生最骄傲的事情。”
艰难发展势力的时候,她也曾埋怨过父亲的懦弱无能,既没办法笼络人心,也无法在政坛有所建树,让她一个人走得如此艰难,却在回过神来之后,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那些事情我都不在意,真的。”秦琬擦干眼泪,很认真地对父亲说,“只要您还在,阿娘也在,咱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便已足够。”
代王轻抚女儿的鬓发,老泪纵横。
女儿到底年轻,哪怕做了母亲,也不能深刻地体会到孩子有多么重要——父母终究不能陪你一辈子,后半生若没孩子承欢膝下,该有多么难熬?
“裹儿,你说,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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