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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不通政治,也知如今朝廷的气氛很紧张,检括户口本就是容易得罪人的事,皇亲国戚未必就不会被这股风浪波及。这时候不夹着尾巴做人,难不成想当出头的椽子?还是以为血脉之实无可割舍,便能容她胡作非为,坏了皇家的名声?也不想想,论情分,父皇那里还有她几分?
秦放想得半点不错。
豫章公主侵吞良田,强夺商铺的事情,虽在京城,可她究竟是秦恪的长女。女儿不同于儿子,儿子做这样的事情,若是皇帝有压制之心,定然逃不脱一个死字。若是女儿的话,左右不能夺位,倒能宽纵几分,这也是大夏公主骄纵跋扈的缘由,只要她们不谋朝篡位,些许小事,只要做得不是很过分,皇帝并不会放在心上。
纵是丽竟门,也是犹豫了一下,才将这则消息呈给了秦琬。至于中书省那边,弹劾豫章公主此举的本就极少,为数不多的还全被压着,原因很简单——豫章公主要修园子,要拿铺子,看中的自然是好地方,京中好田地多被权贵所得。豫章公主也没有蠢到直接对大贵族动手的程度,专门挑那些略差一点的勋贵,这些勋贵们遇到此事,并不很敢伸张。
他们自己拖延,不敢招惹豫章公主,却又怨声载道,若非如此,丽竟门也不至于灯下黑,才发现这一点。毕竟秦琬命人主要盯着得乃是秦敬并着秦绮府邸,其余的兄弟姐妹一带而过,并不很关心。
秦琬见到这封密报,叹了一声,满面不虞:“她倒是聪明。”
裴熙失笑道:“你呀你!豫章公主若是侵占百姓的田地,只怕你立刻就要雷霆大怒,对她好一阵申饬,令她停手才可罢休。如今她侵占得是勋贵的土地,那些人只怕巴结她都来不及,你怎么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这便是我的悲哀了。”秦琬无奈道,“百姓堪怜,如此事态,影响却好压下,这些勋贵盘根错节,一个处理不好,却容易酿成大祸。”
裴熙知她心中悲愤,便道:“你今后还会遇到许多这样的事情,自该想明白如何取舍。百姓极好愚弄,纵你为他们做了千万桩事情,储君的更迭,权力的交替,也影响不到他们。同样,他们也往往影响不到这些大事,只是将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若是天下大乱,百姓之力倒是可用,但你也不希望那等情景出现吧?”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真正到了自己选的时候,却没有几个人会选择百姓,哪怕他们也是从百姓过来的。王莽倒有这份心,他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所以,光武帝与世家共天下,徐然也没能彻底压制世家,纵然本朝已有六十年盛世,太平治下,却已露出腐朽之兆。我知自己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应时势,许能一世荣华富贵。至于我死之后,纵洪水滔天,也与我毫无干系了,偏偏我却有一腔热血,满腹不平。”秦琬缓缓道,“一再妥协的结果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土地被这些蛀虫攫取,百姓交不出赋税,只能潜逃,沦为奴婢、盗匪乃至矿工,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百姓也是人,纵一再忍耐,终有一日会反抗。我知世间无万世的皇朝,却想尽我所能,令我治下时,百姓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
裴熙听了,神色悠然,语气却有些森寒:“这条路很难,难到令一个曾经万民所向,被誉为周公再世的‘圣人’,死后百姓蜂拥而上,皆食其肉。”
秦琬已有决断,语气郑重,仿若宣誓:“我明白,但我从来不走旁人为我选定好的路,我想为百姓谋福,无论前路多难,都要一试。纵如王莽一般功败垂成,声名毁于一旦,也不后悔。”
裴熙见她拿定了主意,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便杀吧!”
第四百零三章 安置百姓
皇后申饬豫章公主的事情,并没有宣之于口,但那些以探听宫中动静为要务的权贵们已然知晓,尤其是苦主们,面对江都公主给自家子弟补的一官半职,纵有再大的火气,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想要天家与臣子平等,无疑是天大的笑话,皇室能做出这等补偿的姿态,已是难得。再怎么不甘心,你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能不忍一两分?何况对许多二三流的勋贵来说,牺牲几亩田地,换来自家子弟的前程,反倒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这些人心中做如何想法,秦琬没怎么放在心上,她正与卫拓、裴熙等人一道,琢磨着括户的事情。
均田制乃是本朝国制,昔年大夏开国,受口分田之时,也预留了许多土地不假。可如今盛世太平逾一甲子,百姓安居乐业,人丁繁茂非常,早就不是旧日战火凋零,千里荒芜,没有半点人烟的荒凉景象。纵无世家大族强行吞并土地之举,也有殷实人家发达后,为子孙计,买房置地。
如此一来,土地不够分,实属寻常。
“仅仅是中原的土地不够分罢了,四境荒田很多,却不好贸然驱赶流民前往。”卫拓缓缓道,“有许多凉州、幽州等地来的流民,本就不愿回去。”
秦琬眉头紧缩,有些不解:“幽州时常被胡人骚扰,我是知道的,凉州除却民风剽悍外,并无多少不妥。难不成是嫌弃凉州缺水,风沙过大,方不肯回去?”若是如此,倒很有可能,虽说凉州的田亩多半归类到中下,交税交的少,但在那种地方耕种,本身就是靠天赏脸的事情。
卫拓对政事了然于心,便道:“并非如此,实是因为汉人在凉州,略有些过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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