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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央松了口气,她又凑过来,“不过我说,下次蹭张电影首映、弄俩小vip座没问题吧?”她双手合十,一双月牙眼弯弯,“拜托拜托~我想跟……男朋友去看~”
这丫头,什么时候还谈上男朋友了?
裴央撑了额头,无语凝噎。
这天下午,她和蒋采薇在校门口告别,压低帽檐,又被记者跟上——这次比最初已经少了许多人,但还是喋喋不休地追问着:“裴小姐!此前谢蘅澄清与你是重组家庭的兄妹关系,但据说曾有人拍到你们在首映会接触亲密、还说您曾经秘密入场,在谢蘅的休息室孤男寡女滞留许久,请问是事实吗?您对这样的言论有什么看法?”
裴央右手遮脸,缄默不答,只是兀自加快脚步。
——看到了。
她近乎小跑起来,魏延正倚在车边翻看手机里的新闻,闻声抬起头,开了车门。
她钻进去,机敏灵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记者们几乎是在看见魏延的一瞬间就炸了锅——原本拟好的劲爆标题眼见着就要明面上被打破,一行人忙不迭话筒镜头凑到他跟前:“这位先生,请问你和裴小姐是什么关系?”
“两人正处在热恋中吗?”
“请问您对裴小姐和谢蘅近日传出的绯闻有什么看——”
魏延从怀里掏出警官证。
四周骤然噤了声,面面相觑。
“市局刑侦科,请各位配合。裴小姐是上次枪击案的重要证人,希望媒体避免过分渲染和宣传相关报道。”
裴央兀自低着头。
直到魏延也打开车门进来,四周的□□/短炮稀稀拉拉散去。
魏延伸手从后座拿了瓶水,递到她面前。
他拧开瓶盖,她接过。
“怎么不早点说?今天才给我打电话?”他打开扶手箱,翻动里头层叠的文件,找到枪击案的证人资料,“之前忙着处理给拐卖案收尾,同事调回来也要分配具体工作,没来得及把保护证人的事安排下去。”
主要是谢家并不打算深究——这句话浮在喉口,他默不作声地略过。
裴央抿了口水,“没想过记者这么能写……还难缠,以为能给他们解释清楚的,”她侧头,冲他露出个抱歉的微笑,“最后还是麻烦你了。”
魏延颔首,“没事。”
两人沉默了片刻,魏延将手里画了重点的资料放在一旁,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在纸页上,声音很轻。
“自杀案定案,刽子手的主要成员,包括李灿勇、张妍、张月、聂明、王顺几个当时在场的,都只是被教育、记过,严重的拘留二十四小时,还被家长围了大门。”他音调平稳,只有第一个字的重音,她听得清切。
他上一次感到这样无能为力却又恶心到难以言表,是在舅舅过世那一天,是在看到那粒纽扣的瞬间。
可而今他像背诵课文一样一字一句读出谙熟于心的消息,同样的感觉抓挠着他的心腔。
裴央没有说话,侧头看窗外,蓝白色的校服熙熙攘攘,心里却是无知无觉蔓开的悲哀。
“爱满千家,我去查了,无论是账目还是雇佣手段都没有问题,受聘的妇女主要从事一些幼儿教育、义工、家庭清扫服务,工资有三成的资助补贴,去年还被评为十大慈善项目之一,徐真真的采访是当天的报纸头条。”
“至于枪击案,现场勘测,推测距离,不超过五十米,但监控损毁,可能的目击证人都表示一无所知,证词毫无作用。”
“——但裴老师。”
“嗯?”
魏延撑着额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紧抿的唇线、冷厉的轮廓。
“不甘心。”
这句话没头没尾,没个主语,没个落脚点。
仿佛还是桀骜的少年,咕哝了一句无措的抱怨。
事实上,韩局已经下了死命令,案子不办,临华不查,爱满千家舆论宣传无孔不入,表面功夫全套配齐,甚至最近本该颇有进展的枪击案,也因为谢蘅单方面的澄清、媒体控评,而渐无水声。
他有筹码,但绝不可以现在用尽,只是寸寸合围,尽是不甘。
无人言语的寂静里,他深呼吸,勉力公众号:西图澜娅万事屋了情绪。
可裴央忽然伸手按住资料,和他手指相距不过毫米。
那白纸黑字,右上角是季安华温和的、略带羞涩的证件照。
“魏警官,”她说,“我十六七岁的时候,遇见过英雄。那时候觉得,原来像我这样被所有人丢在一边的人,也会有被注意到、被保护的时候,那种感觉特别、特别的幸福,所以我记了很多年。”
“后来,我好不容易逃走了,在远方的城市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可以挣钱,写书,打工,自己生活,一直读书读到博士——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有一天,她路过大学附属高中部,碰到一个女孩,她满脸是伤,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喂着小猫,哭得狼狈又无助。
裴央没有上前。
没有过问女孩的过去,没有敢泄露一丝同情,而是飞也似地逃走,如同看见往日噩梦重演。
在梦里,没有人跟她说话,她的桌椅总是被孤立,放在上面的作业会被洒上各种奇奇怪怪的饮料,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底下是一片嘘声,做值日,总会被留到最后……从最开始努力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传言中的那种女孩,到最后适应、平静、不再争辩,她用了三年,甚至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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