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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叙略微颔首,带他进了院子,倒上一杯茶。
    纳兰铮坐在石凳上,打量着四周,垂下眼时,祁叙落下的袖袍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茶水溅出几滴来,渐渐融入淡青的布料,缓缓沁开。
    他定睛一看。青色袍角上,有一枝青竹临池而立,枝干挺拔,袖袍翻飞之间,仿佛可以闻见微风穿过后竹叶翕动的飒飒声。
    能将这竹子绣得栩栩如生不减半分风骨,这绣工肯定是极好的。只是他怎么越看,越觉得这是不久前纳兰初送他的那件大氅的纹样。
    他又仔细瞅了眼。连针脚细节都一模一样。
    纳兰铮顿时不开心了,什么嘛,他还以为他是独一无二的呢!
    “祁大人身上这青竹倒是好看,想必用了不少功夫吧。”纳兰铮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道。
    祁叙垂下眼,抚平袖袍上的褶皱,目光柔和,“自然。”
    纳兰铮气得有些牙痒痒,嘲讽似的呵呵一笑。
    “初初绣的衣袍,你竟如此糟践。”
    祁叙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这是......我绣的。”
    ?
    第88章
    他穿的大氅上的青竹纹样是祁叙的手笔,纳兰铮花了好久才勉强接受这一事实。
    他盯着祁叙的手看了又看,心中颇为震撼。
    他在北疆的时候就曾听过祁叙的名号,也知晓他只言片语便能搅动朝堂风向,手段狠厉无情,深受皇帝信任。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物,连绣工都如此精湛,着实是让他没想到的。毕竟刺绣说到底是女人的活计,世间男子都不屑于此。
    纳兰铮明里暗里看了他半晌,半是好奇,半是不解,其间还夹杂着几分说不出口的郁闷。
    晚霞夕照映得人身形廓落,淡淡橘光于庭树叶间跳跃。
    在一段漫长的静默之后,祁叙忽而开了口。
    “陛下立储之后,大皇子有意夺权。若太子登上皇位,谈家定会大肆排杀异己。卫国公府与谈家向来不和,一旦谈家得势,卫国公府首当其冲。”
    纳兰铮喝了一口茶,皱了下眉头。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他两指捏着杯沿,嫌弃着搁置一旁。
    什么味,太苦。
    他就是一个打仗的,对朝廷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感兴趣。当年他从都城到北疆,何尝不是打的远离算计的心思。要问他如何作战,他倒还有话说。至于和人心打交道,他还是算了。
    “若你不是阿初的兄长,我也断不会同你说这些。”簌簌夜风声中,他的嗓音格外淡然。
    纳兰铮斜了他一眼,嗤道:“要我做什么事,你说就是。”虽然他对祁叙有诸多不满,但他自己也明白,都是对他拐走了自己妹妹那点气愤而已。能让他爹娘松口的,人品德行,肯定过得去。反正看他家那姑娘,就是非君不嫁的意思。
    到时候总会是一家人,对外人是该提防着,对他嘛——宽限宽限也无妨。再说,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他久不在都城,但也从探子信中和舅舅口中得知过不少朝中政事。
    大皇子和太子谁登上了皇位,对卫国公府都不利。唯独祁叙支持的五皇子,与卫国公府没有利益纠葛。
    祁叙:“你回来带了多少兵?”
    “不多,就五百人。”纳兰铮回。他本来是打算独自一人回来的,但舅舅非说都城如今豺狼环伺,让他多带些人回去护他周全。
    祁叙从袖中拿出一张卷轴,推到他面前。
    “有何不解,看这张图一看便知。”
    纳兰铮在北疆调兵遣将已有好些年,一见那卷轴式样就知道这是布防图。急忙收进袖子里,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
    有仗可打,早说嘛!
    半个时辰过后,纳兰铮揣着布防图火急火燎赶回了卫国公府,一进屋就急切栓上了门。
    随手点了书案前的灯座,借着不算明朗的烛光仔细查看着卷轴。
    这卷轴上画的是宫城图,只用了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大致形状。如何藏匿,如何攻守,甚至连哪个地方布多少兵都写得清清楚楚。
    纳兰铮兴致上来,竟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他也不管架子上沉积的灰尘,在一众零乱的书堆中总算找到一张未曾用过的白纸,激动地摊在案上用作推演。
    时光寸寸流过。
    灯油随着时光渐渐消减,原本一指长的灯芯被烧得只剩下指甲盖长,昏暗的光打在纳兰铮手上紧绷的青筋上,他眼中的光却越来越亮。
    整个卫国公府沉入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之中,唯独这一处还亮着灯烛。
    “成了!”
    他握紧手掌,右拳撞向左手手心,面上显出长时间紧绷后的轻松。又在书堆里翻了许久,找出先前祁叙给他的卷轴,摊开一比。
    除却标识不同,两张图几乎一模一样。
    “啧,确有几分本事。”他原以为祁叙只是善于经营谋略,没想到在排兵布阵上也有两把刷子。以前倒是他小看他了。
    也就,比他稍微逊色那么一点点吧。
    纳兰铮合上卷轴,吹灭灯烛,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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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无月,深黑的天空不见星斗,甚至连一丝风都察觉不到。
    整个都城沉陷于一片闷热的寂静,大明宫却灯火通明,宫女太监往来如梭,神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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