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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辰,沈婳音本是要梳妆去见老太太的,这下得了白夫人的吩咐,不必出门了,坐在妆台前倒没了正事,索性取下了面纱。
在京城捂了两个多月,皮肤更白了一层,毒痘也消得差不多了。
“月麟,你还没看清吗?”
沈婳音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用指腹轻轻抚过自己脸上正在变浅的痘印。
“这一个月来,我几乎什么都没做,二姑娘还是闹出这么大动静要赶我走,甚至不惜请风水先生散布谣言。假如她知道我在给老太太尽孝、博老太太欢心,你说她会不会作出更出格的反应?”
月麟瞧着铜镜中的音姑娘,只觉五官无一不精巧,实在是从骨相到皮相都无可挑剔的,也难怪姑娘总是以纱遮面,想来是美丽惯了,皮肤上生了一点瑕疵便接受不了,不愿示人。
“奴始终想不明白,音姑娘不是二姑娘的奶姐姐吗?夫人既接姑娘进府,想来念及的是二位姑娘的姐妹情谊,怎么反而……最容不下音姑娘的正是二姑娘呢?”
“我本不想这么早进府的,若不是白夫人太过坚持,而我也担心夜长梦多……否则原不该这么早就打草惊蛇的,至少也该等到侯爷回来……”
她故意没用任何淡斑的药膏,就是不希望毒痘消得太快,至少不要比等待的时机来得更快。
可是,不再接触从前给昭王换药的方子,毒痘迟早会痊愈的,她这点儿以纱遮面的借口,也终究会过期。
崔氏说过,她能认出她,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这张脸,这张与郑夫人七八分相似的脸。
这张脸,是她与侯爷相认的最重要的凭证,在见到侯爷之前,沈婳音不想节外生枝。
好在,再过几日就能搬去结庐别业了,离侯爷回京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姑娘,您说什么,什么打草惊蛇?”
“你看着我,”沈婳音把脸仰起一些,好让月麟能看得清楚,“你看我与二姑娘生得像吗?”
“二姑娘平时妆容精致,姑娘您又不怎么施粉黛,一眼看过去肯定是不像的,不过姑娘这样一提醒的话……其实有相似之处。眉眼倒是不像,只是这下半张脸的轮廓,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就是了。
大丫姐姐原是北疆人的孩子,相貌里印着北疆人的影子,却因个人体质的缘故掩盖了。
较之土生土长的中原人而言,北疆人一向脸型较为宽平,唇形短而饱满,而婳珠由于生得过于瘦弱,面部骨骼的宽平被中和了,甚至下巴也能显得尖尖的,乍一瞧,倒与天生骨骼较小的沈婳音差不多了。况且婳珠常年气血不足,唇色较浅,唇形的特点亦被弱化,这样一来,整个下半张脸与沈婳音的相似度很高。
“那你见过侯爷吗?”沈婳音又问道,“二姑娘与侯爷生得像不像?”
“奴年纪小,是大前年才被买来的,从前也只是个负责采买的丫头,没福分见到侯爷。不过,似乎许久以前听府里的姐姐们说过,二姑娘和侯爷的眼睛很像。”
“哦?”
沈婳音没见过生父沈延,可是光是想想也知道,沈延与婳珠又非亲生父女,怎么可能真的像呢?
“你说说,是怎么个像法?”
“据说二姑娘小时候嫌自己的眼皮不够双,眼睛睁大些的时候几乎是单眼皮了,为此很是烦恼了一阵子。后来杨姨娘安慰二姑娘说单眼皮也很好,侯爷就是单眼皮,说二姑娘正是因为随了侯爷,才会是单眼皮的。”
这倒很有意思。沈婳音虽不能完全记起母亲相貌的细节,但至少记得,母亲是双眼皮大眼睛。既然侯爷是单眼皮,那自己这副双眼皮自是遗传于母亲了。
婳珠虽不是双眼皮,但也算得上清秀好看,有什么好烦恼的?八成也记得郑夫人是双眼皮,害怕自己越长越露馅,这才感到焦虑吧?
“好端端的,姑娘问这些做什么?”
沈婳音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奶姐妹之间能生得相似,也算难得的缘分了。”
“是呢,兴许二姑娘就是知道自己与音姑娘的美貌相似,而且音姑娘比她生得更美,心中嫉妒呢!”月麟哼道。
“姑娘!姑娘!”
有人在门外急唤,是紫芙。
沈婳音将面纱重新戴好,把人叫进来,“什么大事?竟连紫芙都这般咋咋呼呼了。”
紫芙跑得面色泛红,喘着粗气,“姑娘,裁缝那边出了问题,姑娘为春日宴裁的盛装被毁了!”
春日宴是沈母提议的,本来说一家子在结庐别业宴饮一回,后来听闻中书令夫人也打算带儿孙到栖霞山上小住,两家别业离得又近,正好一聚,家宴就变成了会友之宴,于是各房也更加重视起来。
对于闺中女郎而言,头一件要紧的自然是妆扮,千霜苑的小丫头早早就把罗纹丝料给裁缝送去了。盛装需要重工精绣,耗时长,还得打出试穿修改的余量,不提前安排不行。
几日前,裁缝已把半成的衣裳送来试过,拿回去精修收尾,眼瞅着临近出发日期,裁缝铺居然出了岔子。
沈婳音打量着平铺在案上的衣裳,禁不住秀眉微蹙。
她对裁衣等事不太熟悉,又不大了解京城名流的风尚,当初就放手交给婢女们掂量着办。
选的布料的确是得体应景的,是先前白夫人赏下的孔雀罗,属于提花罗织机改良后的名贵品种,花纹繁复锦绣,表面粼粼微闪,典雅又不失妩媚,颇符合暮春的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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