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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饥饿,恐惧,便是所有的印象。
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她们不敢挪动,怕稍一挪动就会被人从破洞里看到,加速噩运的到来。
沈婳音记得,当时大丫问:“他们在找什么呀?要是把他们找的东西给他们,是不是就安全了?”
沈婳音有时候真恨自己居然将这句对话记得那么清楚。大丫问完后,崔妈妈看向了母亲,两眼放着光。
一群蛮夷汉子能找什么?
食物,女人,特别是漂亮可口的女人。
崔氏说出这些的时候,眼睛去瞥郑夫人,那眼里的光就变得诡异。
大丫问:“他们是不是在找像夫人这样美丽的女人?”
在小孩子眼中,美丽的女人或许和美丽的珠宝一样,仅仅是财物的象征而已,但郑夫人和崔氏又怎么可能不懂?
沈婳音不记得当时母亲是什么反应,她只是缩在母亲的怀里,只能看到母亲白瓷般细滑的脖颈。
沈婳音已经饿得肚子都不叫了,胃拧在一起,嗓子干得快要裂开,她说:“大丫姐姐,你别怕,坏人很快就要走了。”
崔氏却发愁道:“狼群就快来了,这些人若再不走,我们也来不及逃命,会被狼群嗅出来吃掉啊……”
大丫于是更怕得厉害,“那怎么办啊?阿娘,我不想被狼吃掉,呜呜那一定很痛!”
说着,她哭起来,却也不敢哭出声,只咬着胖嘟嘟的手背流眼泪。
崔氏也骇得直哭,用气音央求:“夫人,想想办法吧!”
不,不!再等等,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沈婳音紧紧抱住母亲。
就算狼群来了,她们躲在房屋的缝隙里,狼进不来!崔氏随身带着火石,可以用来防身,连三岁的北疆孩子都知道狼是最怕火的!
“夫人,快想想办法吧!”
记忆里的崔妈妈就是这样直白地央求。
许多许多年后,沈婳音真正听懂了这句话的时候,胸腔里的愤怒烧得要炸开。
崔氏,在催母亲以身饲虎。
崔氏自己也是个女人,她怎么能怂恿另一个女人去以身饲虎?
大丫稚嫩的哭泣声在记忆里同样磨灭不去:“夫人,他们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们,好不好?大丫不想死,大丫不想喂狼!”
四岁的孩子,即使不懂女人之于那些男人意味着什么,至少能明白把自己交给突厥人是一件怎样可怕的事。
大丫就这样一直哭,崔氏也不断地央求。
此起彼伏的气音压得低低的,与北疆刺骨的晚风融为一体,多少年来磋磨着沈婳音的耳膜。
再等等,坏人已经在撤退了,再等等,还没到必死的绝处!还没有人发现她们,狼群也未必就会朝着这里过来!
四岁的珠珠死死抱着母亲,在崔氏和大丫混乱的气音里死死抱着母亲。
郑瑛榕终究是把女儿塞进了崔氏的怀里。
她褪下手上的玉镯让珠珠拿好。
“日后,交给你阿爹。”
只留下这短短一句,她便缩着身子从缝隙里钻了出去,钻进了偶尔闪过火把的夜色里。
甚至没来得及亲吻一次四岁的珠珠。
珠珠不敢喊,只睁大了眼睛追寻着母亲的身影。她们的藏身之处太隐蔽,母亲的身影只掠过一瞬就再也看不到了。
那个时候,沈婳音其实没有意识到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不明白母亲这一去意味着什么,等她多年后终于想明白时,脑中嗡鸣了许久。
外面的突厥兵欣喜得大叫起来,然后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再然后,太远,听不见了。
沈婳音关于母亲最后的记忆,是石墙缝隙里一角纤柔的背影。
她回想过无数次,是怎样坚硬自私的心才能使崔氏母女不断催促母亲站出去。她体会不到。
一个穿着及地长裙的后宅女人能跑得过健硕如狼的突厥军人吗?
沈婳音宁愿母亲是化成了仙子,登云而去。
第72章 周大丫
两个月后。
栖霞山结庐别业。
莲汀居。
天高云淡,日光明暖,青娉正坐在后院檐下打络子,听见浣洗房中传来不和谐的动静。
又来了又来了。
青娉放下络子,快步赶过去,推开浣洗房的门,果然看见三个末等丫头正动手动脚地把一个格外貌美的往墙角里搡,口中骂骂咧咧。
另有个年纪格外小的缩在另一头的角落里,见惯不惊,只专心搓着自己木盆里的衣裳。
“哎,干什么呢!”
青娉一声喝,那三个一见是她来了,便作鸟兽散,嘟嘟囔囔地溜了出去。
其中一个声音略大了些,传进了青娉的耳朵——“真不明白二姑娘为什么要护着她!”
等那三个走远了,青娉也没有要去关心那美貌婢女的意思,转头便走了。
青娉却没听见,那美貌婢女冲她离去的方向小声冷笑了一句:“呵,二姑娘?当然是装菩萨扮佛祖了,假惺惺。”
一旁浣洗的小丫头眼皮也不抬一下,劝她:“人家青娉姐姐来保你,也就是二姑娘护着你的意思,你竟还不领情,我看二姑娘这一番心还不如喂狗。”
“我看你倒是你们二姑娘的忠心好狗!”美貌婢女冲上来就扯小丫头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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