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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注意到她神色,一抖鞭子,骡子放慢脚步。
他指着那院子,朝恒娘笑道:“昨日你让我先回,可正好在这里赶上一场热闹。就在那门口,停了满生生五六架马车,几个穿着上好衣衫的公子哥儿堵在门口吵嚷,下人也站了满地。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江湖人物,跑到太学里来寻仇闹事。”
“难道不是?”恒娘善解人意,立即追问。
“听了半日,才知道,这不知是哪家的贵家小姐新进入住,公子哥儿们巴巴地赶来送礼。那车上,都是一车车的南花北花,瓶瓶罐罐,又是什么苏和墨,香衣服,虾胡须。”(香扆yǐ,指屏风。虾须,代指垂帘。)
恒娘正在想,虾胡须是什么玩意儿。赵大已经摇头叹气:“亏得那些个公子哥儿,个个锦衣玉服,长得也一表人才,却跟街头浑人没什么两样,两句话不合,顿时大打出手。”
“真打起来了?”恒娘吓一跳。
“怎么不真?下人们衣服都扯烂了,还有见血的。当时围了好几百号人在这里看。我远远瞧见,学里几位学录、学谕都往这头赶来。好在院子里头出来个黄衣服的小娘子,将这些个公子哥儿一并请了进去,才算了事。”
“那你老人家可曾听清,这里头究竟住的是哪府上的贵人?”
“这倒没有。”赵大颇有惭色,“只听他们叫大小姐,又不提名,又不带姓的,这可猜不出。”
嘴上嘬个骨朵,啧啧评判:“不管是哪府里的小姐,这诺多公子哥儿当众为她争风吃醋,哪里能有什么好名声?她家大人可有得头疼了。
到了惠连池,恒娘今日也不去其他地方,径直去了服膺斋。
刚近丙楹门口,碰见余助匆匆走出,抬头见到她,展颜笑道:“恒娘,你近日可有掉东西?”
恒娘心下明白,面上做出一副惊讶神色:“余公子怎么知道?我昨日掉了支簪子,遍寻不着。”
“在我桌上放着呢。”余助一边往外走,一边笑嘻嘻道,“远陌果然细致,满屋子人只有他认出来,说是你的物件。”
虽然知道他只是单纯赞叹,并无任何暧昧戏谑的意思,恒娘仍旧忍不住耳根微微一红。
进到楹内一瞧,除宗越、余助外,余人都在,刚用了朝食,正各自准备出门。
恒娘特地拣了这个时辰赶来,原本是指望能见到宗越,找机会谢他昨日的周全。
谁知扑了个空,心中不乐。便瞧见仲简注视着她,目光中颇有嘲笑之意。
止不住心下一跳,想起昨夜他那句问话。
当时她故作无辜,冷静反驳:“宗公子是恒娘大主顾,我岂会拎不清,爱恋自己的客人?这可是自断财路的事。”仲简点头,没再追问。
她眼神不敢跟仲简接触,只好低头默默放衣服。也就没看到顾瑀今日看她的目光,有些鬼祟。
众人各忙各的,一时没有人说话。忽听外头有人大声嚷嚷:“常平钱告示出来了!甲楹李桂、乙楹吴平、丙楹童蒙……”
楹内诸人停了动作,顾瑀第一时间跟童蒙道贺:“恭喜敏求。”
恒娘见童蒙脸色一僵,李若谷连连冷笑,心中叹息。若是宗越,必定不会这时候去恭喜童蒙。
常平钱是太学为贫苦学子所设,每季度一千钱。每楹择一名发放,既要求家庭贫困,又要求品学兼优。
若是该楹中都是富家子弟,自是你谦我让,或是轮流取之。
可若是如丙楹一样,有两个以上家境窘迫的,便难免生出些不睦的事端来。
童蒙为人又最是孤僻高傲,并不愿他人怜悯同情。这常平钱,他自是需要,却也痛恨自己的需要。
顾瑀这时候去道贺,真是既得罪李若谷,又不讨童蒙好的蠢人行径。
恒娘暗中一撇嘴,反正顾大少爷天不怕地不怕,有钱天下横行。
李若谷见童蒙不应声,冷笑道:“敏求怎不吭声?怎么?有胆子告密攻讦,没胆子道一声同喜同喜?”
童蒙正叠被,手上一缓,冷冷回击:“你的事,服膺斋内外,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何须我去做这个歹人?”
顾瑀拉了恒娘过去,手指着床底下,小声跟她交代:“恒娘,昨日不小心,染了些朱砂印墨在床单上,今日也烦你一并清洗。”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他昨晚回楹,听说恒娘遗落簪子,顿时疑神疑鬼。今日见了恒娘,浑身不自在。
正好听到童蒙二人的对话,赶紧抬头插话:“正是。你李子虚九年不回家归省,又结交下三滥街妓,这事还用谁去告发?只怕学谕早就……”
知道两个字还没出口,眼前一花,一阵劲风扑面而来,脸上剧痛,眼睛一时睁不开。这时才听到一声牙齿错错的闷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恒娘吓得连退几步,正好撞到一个人胸口,扭头一看,仲简一张冷冷淡淡的俊脸戳在自己后头,连忙闪开。
顾瑀哪吃过这样亏?浪荡子弟,打架斗殴自是等闲事。当下就嗷嗷扑上去,与李若谷扭打在一起。
童蒙无奈,上前拉架。奈何李若谷似是疯了,一双眼通红,也不躲避顾瑀的拳头,只顾着一拳一拳死命往顾瑀身上砸,口中不停低吼:“你敢说她是街妓,我打死你,打死你。”
顾瑀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时也发起狠来,手上拼命,嘴巴也不闲着:“怎么不是街妓?你当我不知道?名儿好听,叫做怜香苑,其实里头都是最最下九流的流莺暗娼,还有那等被玩残了的军妻营妓,被边军退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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