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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似是被他言语感动,拜倒于地, 深深叩首。
    仲简收回指尖石子, 望着胡仪, 不禁有些佩服。此人身为大儒,对官场关节倒也颇为知晓。
    夏云告发韩元英, 竟是在太学首告。这事说起来, 御史台倒无甚关系,专司受理直诉案件的鼓院未免脸上无光。
    胡仪亲自陪送她走这一趟,既能监督鼓院依律行事, 又将案件主动交回鼓院, 走正常流程, 算是替鼓院挽回这个「有可能徇私」的隐晦恶评。鼓院判官对这位大儒, 只好捏着鼻子道谢。
    这一下分心,便没有注意到夏云的异常。
    恒娘冲了上去, 蹲下身子,想要去拉夏云,夏云竟然一下子软软伏倒在恒娘身上。
    恒娘只觉她身上有温热液体汨汨而出,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手脚下意识抱住她,轻声叫道:“夏云,夏云?”
    台上众人都看得清楚,鲜红血液从夏云胸前淌下,顷刻之间,台面一摊殷红。
    在场的也有来凑热闹的太医生,一见这情形,医者本能,掉头就找台阶,往台上跑去。
    余助年轻心热,也跟在他们身后。顾瑀点着拐杖,不方便上楼梯,急得干瞪眼。
    鸣茶正好站在前面,看到流血,尖叫一声,身子软软倒下。
    她身侧都是鸣皋书院学子,眼见她倒地,面面相觑,竟没一人伸手,众人脑袋里都萦绕着深刻的思考:此时当从经还是当从权?
    等到他们把嫂溺叔援的例子与当下做好比对,列出头头是道的几点几条,鸣茶已经被跑上台的余助接住,交于赶来的常友兰,气喘吁吁道:“山长,恕学生冒犯。”
    常友兰接过女儿,撩开面纱,见她气息平稳,想是一时受了惊吓,并无大碍,放下心来。
    抬头见是个与女儿年龄相若的少年书生,品貌俊俏,气宇朗朗,上下看了他两眼,笑道:“无妨,正要多谢你及时援手之德。”
    余助连忙谦谢,不妨迎头接住宗越的目光,满含某种戏谑深意。
    余助一呆:远陌何以如此看我?
    仲简已然一撑手,上了高台,奔至夏云身边,翻过她身子,便见一支利剪深深没入心房,神仙也无回天之力。太医生纷纷赶到,一看这情形,也是束手无策。
    恒娘手脚又冷又软,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力气,支撑着她抱着那越来越沉重的躯体,甚至还侧着耳朵,在众人喧嚣声中,仔细听那断断续续、似有若无的低语。
    胡仪也被这变故惊呆,疾步走到众人围聚处。太医生朝胡仪摇摇头,站起来,让到一边。
    胡仪不由得勃然大怒:“身体发肤受自父母,不可轻毁。妇人无知,竟敢抛却父母精血,意图以此要挟官府,蛊惑人心。某闻律法有云:凡自残者,一律决杖流配,所诉之事,不予理问。她既无胆量与人对峙公堂,所告之事,虚实可想而知。”
    “祭酒。”恒娘抬起头,打断他的话,“夏云不是有意自残。她刚才告诉我,她身体之上,刻着罪人的全部罪证。”
    仲简左手握住夏云的手臂,右手用力,撕破衣袖,一截五彩斑斓的手臂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原本苍白的肌肤上,歪歪扭扭刻着许多小字,不知用什么做的染料,有红有紫,亦有靛蓝,每行字的颜色都有不同。
    恒娘低头辩读:“三月初三,娘子褥疮,脓液染床,韩家不理。”
    “六月,日减为一餐,娘子羸弱,臂如小儿。犹推食于我等。”
    左手臂看完,又看右手:
    “四月初三,墙外有货郎歇脚,自云邓九,可报信。索报酬,阿岚言京中可得。彼人遂去,后无果。”
    在她的读声中,夏云勉强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看了一眼,恒娘刚从她半启的眼眸中看到高天白云的倒影,她便已缓缓合上眼脸,双手骤然垂落。
    仲简站起身子,沉声道:“祭酒,夏云已死。请寻两位信得过的婆子,验看夏云尸首。”
    宗越也在一边站着,闻言看了看他。这是信不过有司,想要当场验看留底?
    恒娘仍旧搂着夏云,抬眼,声音有点哑:“夏云刚才说,让我也亲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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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告者已死,鼓院不再受理。最后是御史台来了一位监察御史,一卷竹席,将夏云尸首带走。
    太学与鸣皋书院这场辩难,最终竟以血溅讲台,惊动御史台,控告当朝参政结束,胡仪与常友兰送走来人,不禁四目相对,尽皆摇头叹息。
    恒娘白衣染血,由粉衣侍女陪伴,步下高台,听到身后胡仪的声音:“此后辩题之设立,当以今日为戒,谨慎再三。以合乎经义,出自圣贤之言为上。”
    仲简送她一路去楹外斋,听她哑着声音,低低说着自己所见:“那些染料,据衢州来的那位胡大娘说,都是深山里头的杂草浆果。夏云。”
    顿了顿,似是用了极大力气,才能复述胡大娘的话:“山里头,很多村子没有几个女人,若是有人娶了老婆,一家人就都……”
    嘴唇颤抖,试了几次,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恨恨吐出两个字:“畜牲。”
    还有更说不出来的。胡大娘是稳婆,顺便看了夏云,夏云溃烂,她是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生产时,产宫进了脏物,此后再无法生育。当时胡大娘摇头说了一句:“这女娃子倒是下得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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