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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娘精神一振:“啊,理由是什么?”
阿蒙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背给她听:“女婴钱米所与女学二事,费糜非小,首尾繁多,有丛生之弊,无可见之功,议不可行。”
“啊?”恒娘不知不觉停下手来,一阵阵惊惶心痛,“这两样,是最关紧的,居然都不可行。这,这可要怎么改?”
阿蒙自己揉揉肩膀,坐起来,笑模笑样说道:“是呀,怎么改?不好改,那就一字不改罗。”
“一字不改?”恒娘抬起眼,既充满希冀,又小心翼翼望着她,问道:“可是,这样行得通吗?你不是说,三驳之后,就是要开大朝会,下百官廷议?”
“应该不会走到那一步。”阿蒙安慰着她,目光下意识转向一边,落在那蓬肆意的海棠花上。
宗越这个建议,意在明确昭告东宫的决心,示人以不可犯。
既是表姿态,自然是越坚决越好。
是以她即刻传信回东宫:若是不想改动,就不要耽搁时间,至迟不要拖过半个时辰,即刻再次下发。反正一字不改的情况下,无需宰相再次用印。
把球踢回门下省,让他们去为难。
若是天子诏令或是政事堂文书,给事中顶回去,那叫做不畏天威,不惧权臣,一心谋国,风骨凛然。
现在是太子的诏令,却有些棘手。
本朝储君有两大特点:一是地位稳固,从无前朝太子日日担心位置不保的忧虑,曾有大臣总结,「无内乱」算是本朝一大建树;
二是手无实权,军国之事,概不与闻。只不过担当一些祭祀礼仪而已。
如今这圣恩令是皇帝命东宫拟订的,给事中若是定要为难太子,一则将来太子登位,怕他翻旧账。二则也怕别人讥笑门下省,柿子捡软的捏。
天可见怜,太子这颗毛柿子,简直是不软不硬,浑身长刺。手感十分不好。
阿蒙替给事中想想,都觉十分为难,暗暗笑得腹痛。
顺便回想起宗越提出此议时,脸上云淡风轻的模样。
明明是一个书生,言辞之间,为何会自带万千风雷,竟似沙场之上,决无数人生死的将军?
恒娘不知道阿蒙心中这番思量,只顾着自己高兴,想了半天,眉花眼笑地说:“若真的能一字不改,那可太好了。”
阿蒙回眼看她,狐疑道:“你想做什么?”
“我在想,周婆言能不能帮上忙。”
阿蒙微微蹙眉:“恒娘,出版条例有规定,朝廷未曾颁发的敕令,不得报道。”
“我知道呀。”恒娘探身去书案上,取了一张纸,一支尚有墨汁未干的小豪,低头写写画画,口中笑道:“别的我不如你,出版条例我一定比你熟。你放心,我不报道圣恩令。”
说罢,递过一张写得满生的纸来。
恒娘虽认字不少,却自小没怎么学过写字,如今虽然也日日练习,到底时间有限,进展不大。她也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读书上,而不是反复练字。
是以一张纸上,写得张牙舞爪,被阿蒙戏称为「蟹体字」,既形象,又暗合她姓氏。她也不生气,反觉得这是难得的雅谑,每每以薛蟹落款自称。
阿蒙低头看,她从旁解说:“上次报道太学辩论时,我便发现了,几位娘子的发言,邓娘子不嫁人、夏云控告参政,甚至连做姐姐的,不能替妹妹之死做主,这几件事,都不如胡大娘说的溺婴之事,让人惊心。那几日,街头巷尾,都在说溺婴。据说,那几日寺庙里收到的香油钱,比平日多了整整三成。”
“《周婆言》也收到许多来信,都是与溺婴之事相关,既有女子写来的,甚至也有男子受妻儿所托写来的。
有忏悔的,又揭发的,有假托他人的,也有描述亲身经历的,形状凄惨,过程煎熬。三娘是不能生育的人,一生最盼的就是孩子,看了这些,伤神催心,眼泪涟涟,整日不干。”
“当时因为要刊载其他故事,这些投书便保存下来。如今倒可以捡出几封来,日日刊载。”
“我想,溺婴这件事,丧尽天良,不仅是女子难以承受,男子也一样,就连胡祭酒那样铁石心肠的人,都能为女婴请命。若是周婆言能够激发起大家的悲悯之心,同情之意,也能帮《圣恩令》出一点力吧?”
恒娘说得头头是道,很有把握。却意外发现,对面的阿蒙竟然皱起眉头,神色凝重起来。
不由得慢慢停下来,望着阿蒙,听她沉声说道:“恒娘,你在玩火。”
玩火?恒娘心头一跳,一丝隐约的警讯飞快掠过,令她对阿蒙这个指控,瞬间有所明悟。
“你可知道,你想做的这件事,叫做造势?利用民意,对门下省造成威压,令他们在众口喧喧之下,不得不顺应你所造之势。往大了说,这叫做裹挟民意,逼迫官府。”
恒娘被她言语中的压力所迫,口舌干燥,涩声道:“可是,我没有凭空捏造,我要刊登的,都会让报童去实地了解,确定都是事实。”
“不是捏造的问题。”阿蒙摇摇头,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慢慢缓和下来,纤长手指,无意识地细细敲在矮几上,沉吟道:“也许是我想得太悲观,《周婆言》毕竟是……”
毕竟是什么,她住了嘴,没有说出来,却忽然抬起头,望着恒娘微笑道:“你这个想法可以去做,不过要注意一些细处。一是你刚才说的,一定不要捏造,务必求实,不可让人抓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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