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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任广州知府、泉州知府、杭州知府等港口官员,都曾干过「一经查获昆仑奴、番奴,无论身价,皆就地释放,交牙行看管。俟大船出海,全数遣返本籍。所需一切费用,皆由肇事者支应。另罚铜万斤」的事。
海商历经万里海波,好容易把土人带回大周,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倒赔出无数钱财。
就算悄悄上了岸,也无人敢接手,都怕被官府问个「生口买卖」之罪。无利可图,海商只好放弃。
布商们眼看着这取之不竭的人力,却使不上劲,自是心急火燎得很。
恰逢京中传来周婆言问世的消息,按捺不住,这才找了曾泰来京中投石问路。
恒娘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层关窍,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曾泰把手肘放上桌子,十指交错,一张方正脸上满是和气笑容:“不如,我与薛主编谈一笔生意?”
说是谈生意,话锋一拐,笑道:“鄙人今年三十有六,正当壮年。三年前发妻过世,尚未续弦。膝下已有二子,将将成人。”
看着恒娘不解的神情,微微一笑,缓缓道:“如今薛主编云英未嫁,我室中无人,不若……”
不顾恒娘陡然变色,眼中下起寒霜,仍旧慢悠悠把话说完:“不若你我做成一对字面夫妻,一来安彼此之心,二来未来也可长期扶持?”
恒娘本已怒极,听了这话,却不禁一怔,皱眉问道:“什么叫做字面夫妻?”
曾泰哈哈笑道:“薛主编也知道,我是商人,虽有几处作坊,仍需四处奔波,搜购原料及生帛。就连老家老宅,一年也未必能回去一次。
这京城之中,我更是来得少。薛主编若能嫁我,多数时间无需应付我这南蛮子。
再者,我已有二子,不欲再有子孙之累,故而也不求薛主编为我生儿育女。这夫妻二字嘛,实则就是个形式。”
恒娘也算胆大之人,否则当日不会自己做主,嫁与那莫少爷冲喜。然而到底是少女,平日说起婚嫁之事,难免有些羞涩。
此时听曾泰说来,倒真跟日常做生意一样,摆条件,说优劣。
心头羞怒之意反而尽数消退,也拿出了讨价还价的生意人派头,冷笑问道:“我为什么要嫁你?”
曾泰伸出三根手指头:“第一,这一万缗银钱,乃是薛主编当下急需;第二,薛主编若肯嫁我,我当在京中为娘子置宅买仆,虽说不敢自比高门贵户,然而中富之家,不过如此;
第三,周婆言未来若想做成大报,甚至发展到其他城市,势必要大量银钱投入。我可为周婆言铺路。”
恒娘慢慢吃口茶,不置可否,又问道:“你又为什么要娶我?”
曾泰笑道:“我要说我对薛主编一见倾心,非卿不娶。想来薛主编也不会相信?”
恒娘冷冷看着他。
曾泰毫不在乎,依旧笑嘻嘻:“薛主编如今也算是京中名人,能够出入高门大户,结交千金小姐。周婆言更是曾经将堂堂参政赶出京城。这样的势力,我虽是小小商人,却也是眼热得紧。”
“薛主编自己或是不知道,此时看来,我富你贫,我娶你乃是我占便宜。假以时日,只怕求娶薛主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我连江边都摸不着。
若不趁着眼下你有求于我的机会,求着薛主编嫁给我,来日再无我问津的余地,岂非要悔得肠子青?”
他这话说得十足无赖,却也十足坦荡,恒娘就算想恼他,一时也找不到生气的地方。
反倒忍不住,认真衡量起来:
若是嫁他,则可拿到一万缗钱,砸进圣恩令中,怎样也该有些水花?
他说的大宅佣仆,若能兑现,便有多人服侍娘亲起居,也有看家护院的仆从,娘儿两个再不用担心门户安全;
反正这人说了,他多半时间四处行商,又不指望自己生育,其实,跟当初嫁莫少爷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没了上头的公婆,日子倒比莫家要更好过些。
他图周婆言的名分,自己图他的钱。若是照生意经来看,各有所取,倒是桩能成的买卖。
虽然理智上分析得清清楚楚,然而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跳来跳去,疯狂地叫:不行,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那声音太过吵闹,几乎要盖过血流流动的声音,盖过心脏跳动的声音,盖过门外渐渐嘈杂的声音。
为什么不可以?疯狂的喧嚣中,她倏然咬紧嘴唇。
眼前闪过无数光影碎片。
宗公子凝视阿蒙的目光,阿蒙沐浴着他的目光,仰脸大笑的灿烂。
她曾经为了这一幕,痛彻心扉。如今回想,却忽然发现,那样的时光,有多么美好。
男子爱慕的眼光,如星河一般闪耀;女子被真心爱慕着的骄傲甜蜜,似蝴蝶轻盈,似宝石璀璨。
相爱,是那样叫人柔软酸涩,欲罢不能。就算她只是在一边看着,也如淋了一场三月的春雨,滋生出无尽向往与惆怅。
也有人用那样的眼光看过她么?也有人让她心里如同涨满春水的池塘,只需一条柔柳轻轻拂过,便柔软得心悸,欢喜得想哭么?
不期然想起的,是那个永远标枪一样挺拔的身影,那张冷冷淡淡,却又温柔的脸。
曾泰坐在她对面,将她脸上情思怅惘的模样看在一清二楚,顿时明白,薛主编心中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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