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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府的学士诗才敏捷,当即赋诗, 内有「介士举刀傲然去, 横行西天八万里」之句,正合了寿宴主人西军老将的身份,十分讨喜。
能在这里候命的下人多半都是家里挑出来的精细人, 无关紧要的事儿, 说上一嘴, 图个热闹。
涉及后院内帷, 官场往来,却是严实得很, 谁也不会做个没底的漏斗,一肚子水往外倒。
恒娘也在一边听着,既觉得这两句诗很有豪气,又不免心疼那些满地爬的「一贯钱」,心中嘀咕:这诗好是好,就是太费钱了些。
想到自己这番斤斤计较要是落到阿蒙耳里,不晓得她又会笑成什么模样,抿嘴一笑。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抬眼往右掖门里头张望,巷道长长,青砖历历,仍如那日阿蒙带她来时的模样,只是路上走着的官儿少了许多。
看看天时,大概巳时不到的样子,仲秀才说,这会儿百官还在文德殿里常朝。
要等常朝结束,才又转移到大庆殿去,开始廷议。整个过程充满各种肃、拜、进、退的礼仪,十分繁琐。
她今日起得早,薛大娘怕她受了晨寒,执意让她把家里唯一的长皮袄子披上。这会儿太阳出来,倒有些发热。
松开系带,就这么散披着,一边继续听那些下人闲聊,一边在心里散漫回忆昨日记下的要点。
余助虽然年少跳脱,却是个认真严格的先生,与阿蒙风格迥异。
在三娘那里,监督她看完,又一一指着解释,最后却把纸张全都收走,要她把刚才记下的马上说出来。
如此三番,她还真记了个囫囵,基本上做到无遗漏。
余助却又叫她把刚才记住的全都忘掉,兴致勃勃地拉着她下象棋玩耍。
恒娘虽然跟阿蒙学过几次,操练少,仍是新手,几盘棋下来,被杀得片甲不留。
顾瑀难得见到比自己还手臭的,雀跃无比,排着队等着与她对弈,气得恒娘柳眉倒竖。
这一气之下,果然如余助所说,把刚才记下的要点忘得一干二净,专心对付面前的棋盘,摩拳擦掌,凝眉苦思,一步一步细心推算,总算从仲简手里扳回一局。
这会儿再回忆要点,细节处便有些模糊。正细细梳理,忽然有人拉她袖子。
恒娘抬头看去,却是个四十多岁,忠厚老实的短褐男子。递了个油纸包着的物事给她,低声道:“薛娘子,廷议多半要过午,你先吃点东西,把肚子垫满,到时候好有力气支撑。”
恒娘大奇,仲简带了自己来这里候着,用的是皇城司的名义。
掖门两旁的金吾卫虽然觉得奇怪,却没人上来查问。这人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目的?
没有伸手去接,反后退小半步,警惕地望着他:“你是?”
那男子笑道:“大小姐说,这叫做以逸待劳,以饱待饥,乃是兵书里头极高明的战术。”
这话迥乎像是阿蒙的口气。恒娘大喜,迫不及待问道:“你是跟着大小姐的人?她现在哪里?可还无恙?”
那人摇摇头,微一躬身,答道:“小人另有主人,并非大小姐扈从。”
说完这句,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
之前办寿宴的那家下人一直紧紧盯着他,这时突然站起来,小跑过去,张开双臂,做出虎抱的架势,口中猛然大喝:“曹忠?曹兄弟,你还记得我吗?你怎的来了京城?你家郎君可还安好?”
那人收住脚步,看了一回,也大笑起来,“张十八,是你?自高昌一役以后,你随你们家将军回京,再没回过西军,这可十年没见过了。”两人抱在一起,又是笑又是彼此捶打。
恒娘凝眉想,曹忠?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金吾卫出声呵斥:“皇城门前,不得哗闹。”
张十八跟左右熟人交代几句,拉着曹忠便往御街外头走,想是老友重逢,喜不自胜,急着找酒楼叙旧。
恒娘收回目光,低下头,油纸包还热着,拨开来,里头十来粒剥好的水煮鹌鹑卵,白嫩嫩,胖滚滚。
她听了仲简的建议,早上吃得很饱,本无食欲。想到这是阿蒙特地送来的,挑了两三颗来吃。
平日里她也偶尔会买鸡子给她娘补身体。这小小的鹌鹑卵,却是第一次吃。看着似是白水煮出,入口却有咸香味道,口齿回甘。
把剩下的重新包好,放进腰间的荷包。
张十八走了,其余几家下人老早看到今日来了个青衣娘子,早生了好奇心。
这时候便有人上来搭话:“小娘子是在哪位老爷府上做活?以前没有见过,倒是面生。”
一边就有人笑着搭话:“数你这精猴子会说话。难道不是这个小娘子,换个别的来,你老就能面熟?我家老爷入中枢十余年,这地儿我趟得比自家床头还熟,就从没见过哪家派个娘子来。”
恒娘左右也无事,便想与他们聊上几句,也免枯等无聊,且易胡思乱想,笑道:“我说是跟我家女官人来的,你们信是不信?”
周围顿时哄笑,又被金吾卫怒斥,忙掩下声音,笑道:“小娘子说笑,天下官员万万千,哪里有半个女子?为怕女子泄密,这里头就算是烧水的、扫地的厮仆,都是男子担当。你说女官人,怕不是戏耍我等?”
恒娘微微一笑,昂首挺胸,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现在没有,难保来日没有。我先来替女官人们认认门,探探路,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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