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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巡警帮着把城阳郡王的赏赐搬进周婆言报社,活儿还没干完。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街上妇人聚集在一起,开始与娼妓们争吵起来。
这方指着娼妓,大骂「不知廉耻,招摇过市,千人睡万人骑的烂货」。
另一方人多势众,又都是日常伶牙俐齿惯了,立即还嘴,一个个捏着嗓子,叉着腰,兰花指乱戳:“瞧你们这些婆子,一个个人穷脸皱,守着个粗鲁男人当宝,日日被打被骂,牛马都没你们这么下贱。”
嘴仗没打上几回,也不知谁被气得发狂,冲进行院的队伍里扭打起来。
这一下便如开水溅进油锅,轰然炸开。双方都开始动手,上手就是扯头发、抓脸皮、脱衣裤,口头还都詈骂不休。
“老爷们,麻烦你们出手管一管。”恒娘忙转身去,找到巡警头子。
“薛主编,郡王的命令,小的们可不敢违抗。郡王说了,这些东西若丢了一分半分,要我们拿头去见。”
那头子说得严重,一双眼睛却不停朝街中心望去,那里正有妇人被扯了衣服,露出大半个胸膛,甚至有被拔下裤子的,混乱非常。
巡警们虽说搬东西,却个个挨着脚,就在街边站着,嘻嘻哈哈地看女人们撕打。
街上其他的男人们站在屋檐下,袖手看热闹,一边还指指点点,有说有笑。有那无耻的,干脆混入战团,在里头东摸一把,西扯一把。
初时行院人多,又有龟公助阵,良家妇人们被欺压得厉害。
很快,附近街巷的妇人都被惊动,各自操着门闩木棍,杀气腾腾地赶过来,加入战团。
混乱中,有人高喊:是周婆言替她们撑腰,周婆言替们说话,周婆言想让我们都去当臭。
仲简眼神一冷:喊话的人竟是个仆人装束的男子。此时不敢离开恒娘,弯腰捡了块小石子,运力一弹,石子疾射入那人口里。那人「啊啊」数声,声音嘶哑,再难说出话来。
然而众女此时已经杀红眼,竟没注意到这是男人说的话,反而纷纷叫嚷起来:周婆言负了我们!周婆言与那等下贱人一个嘴巴出声!我们才不跟那起子娼妇做一样人!我们信错了周婆言!
有人振臂高呼:“砸了周婆言!让她知道什么是对错是非!”
恒娘站在门口,手脚冰凉,此时终于明白宗公子那句「难处在文章见报以后」是什么意思。
张口想要解释,然而现场喧闹盈天,就算有人在她耳边大吼,她都未必能听清楚,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防隅巡警这才发现势头不对,忙放下手中的箱笼,正要吆喝驱赶众女。
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灰衣仆人,个个膀大腰粗,正正拦在他们面前。
仲简见情势不对,伸手拉住恒娘,往侧边冲出去。恒娘身不由己,跟着他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见到有人拿着最新的周婆言,扔在地上,狠狠地践踏,又有人拿了报纸当街点火焚烧,一边还高声怒喊:我们才不与那起子娼妇做一样人。
仲简脚步极快,不过十来步,便能冲出重围。然而恒娘脚步越来越慢,心中一口气堵上来,两条腿竟有千斤般沉重。
她忍不住回身,看着麦秸巷里的奇异景象:一群服色迥异的女人们在撕打叫骂,男人们站在一旁,袖着手,看笑话。金仙子撑在门口,徒劳地嘶声大叫,却没一个人听到她在说什么。
怒火渐渐燃起来,烧得她心里哧哧地冒热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逃跑。
她猝然回头,看向仲简。不知何时,仲简也已经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她。
“我要回去,仲秀才,请你送我到金仙子身边。”
仲简看了看那群灰衣人,再看看恒娘,轻纱遮住她的脸,但他仿似透过那层纱,看到她一脸倔强坚定。
他捏了捏拳头,点头:“好。”
他们冲到报社门口时,正看到金仙子被拉扯得头皮出血,兀自不肯退让,嘶哑着声音高声叫:“住手,住手。都是一样的苦命人,有什么好打的?”
没有人想弄清楚这个脸色蜡黄、声音喑哑的女子在说什么。
恒娘冲过去,赶走金仙子身边的人。金仙子才受了折磨的身体,无法支持,摇摇欲倒。恒娘扶着她,两人慢慢蹲下来。
仲简立在她身前。「铿然」一声,腰间长剑出鞘,冷光侵然,伴随着他一声厉喝:“都给我住手。”
冲到周婆言报社前的头一批人被仲简声势所摄,不由得齐齐退后一步。
行院娘子也好,良家妇人也好,此时都已经钗环凌乱、衣衫不整,个个状若疯妇。各自低头看看,都有些不敢置信。
恒娘看着金仙子的狼狈,看着她眼睛里的痛与恨,看着她满脸的冷淡嘲讽倔强,忽然问:“你还能不能说话?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一次出声的机会,你如果愿意,就点头,去把你那些憋在心头的话统统说出来。如果不愿意,我也想办法护送你回去,至少保住你今日不受他人之辱。”
金仙子咬着嘴唇,渗出一片淡淡血印,骤然点头:“让我说话。”
恒娘点点头,面纱下笑容凌厉:“好。”
站起身来,对仲简沉声道:“钟秀才,我知道你能飞到树上。你能不能带我们俩去到房顶?”
仲简点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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