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孙家对不住襄侯
孙夫人看信的速度很慢,血书不过小小一块,可她低着头看了老半天,神色不断变换,但口中却迟迟没有表示。
对于了解血书内容的李易来说,他是多少能体会孙夫人此刻心情的,不过,孙静等人却是渐渐的坐不住了。
就在李易进孙家之前,这处厅堂左右已经被上百好手给围上了,只要事情不对,孙静一声令下,那些人立刻就会冲进来让李易死于刀剑之下,奈何李易神色太过淡定,让孙静压力很大,好不容易等到现在,眼看着就要尘埃落定,决定孙家与李易是战是和,可那“尘埃”愣是飘啊飘的就是不落下来,这就实在有些熬人了。
终于,孙静忍不住,微微侧身,面对孙夫人,但余光则是注意着李易的反应,轻声问道:“嫂嫂,不知这封信……所述之事如何?”
孙静最初想问这封所谓的血书到底是真是假,可看到李易那八风不动的模样,在孙夫人有明确表态之前,孙静到底没敢说出那种明显带着挑衅意味的话。
“唉——”
幽幽叹息一声,孙夫人将血书放下,往边上推了推,示意孙静自己去拿,然后转头看向李易,目光极其复杂。
作为孙坚的夫人,孙夫人最想在孙坚绝笔中看到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孙坚对身后事的交代,儿女的,孙家的,最好还能再和她说几句话。
可是,当真看到之后,这封血书的内容却是让孙夫人始料不及,意外之余,甚至还有几分失望。
因为血书上的内容太简单了,只有短短几句话,孙坚说自己兵败重伤,虽被李易搭救,奈何伤重不治,考虑到李易的恩情,以及其本人才华出众,孙坚便决定将女儿许配给李易,并请李易待为照顾孙家。
看到这些内容的第一时间,孙夫人就怀疑血书是假的,只是夫妻相处多年,虽然孙坚当时是以指代笔,可于细节之处,她还是能分辨出这的确是出自孙坚之手,也正是因此,孙坚的留下的内容就让她越发不满意了。
李易当时出手相助孙坚,的确是对孙家有恩,但也没必要嫁个女儿给李易吧?
她女儿才多大?
而且还是做妾!
太委屈人了!
除此之外,孙坚对家中其他孩子压根就没交代,只说让李易照顾一下孙家,作为一个父亲,孙坚这也太不负责了。
在看到血书之前,孙夫人本来是非常伤心的,但看了之后,虽然悲伤依旧,可心中也对孙坚起了一丝幽怨。
当然,这其中可能也有孙夫人没能在孙坚绝笔中看到关于她自己的内容的缘故,虽然这种情况孙夫人早有预料,但真的确认之后,心中还是难免会有些波澜。
不过孙夫人能带出孙策、孙权这兄弟俩,显然也不是一般女人,一段心绪起伏之后,她就开始从大局上思考今日的事情了。
首先,孙坚的血书是真的,按照血书上讲的,李易不但没有杀孙坚,还对孙家有恩,那么他孙家之前的举动,特别是孙策几次欲杀李易,完全可以说是恩将仇报,这对孙家名望是一个很严重的打击。
就部分私心来说,孙夫人是很想否认这封血书的,而且她也一度怀疑这血书是孙坚在李易的逼迫之下,不得已写的,那样的话,孙家与李易还是大仇,就算杀了李易,他们孙家也能在孝义上勉强站住脚。
只是世上最了解孙坚性情的,莫过于她这个枕边人,孙坚虽然不是食古不化,不知变通之人,可他的性格也是极为刚硬的,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宁死也不会受辱,孙夫人深知,李易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孙坚也不可能屈服,更别说还是写下这种近乎卖儿送女的遗书。
再考虑到李易今日孤身入城,这冒着大风险的举动,也算是一种问心无愧的证明。
这叫孙夫人真的难下杀手,尽管心中还有些不太舒服,可最终还是认了血书中的内容。
可就在孙夫人准备向李易致谢,表达孙家歉意的时候,却是想起了她那位正在庐江搞事情的大儿子孙策!
之前因为误会,孙家人对李易都是非常敌视的,不过只要她将血书的内容公之于众,孙夫人相信,孙家人肯定会与李易尽释前嫌。
但是,孙策却是其中例外。
如孙静和孙贲这些人,他们仇视李易不过就是因为孙坚的死,只要这件事情解开了,彼此之间自然也就没有了矛盾之处,可孙策却是另外一种情况。
最初的时候,孙策的确只是将李易视作杀父仇人,并在仇恨的影响下,对李易这个人全盘否定,李易的宽宏大度在孙策看来就是虚伪做作,李易的功劳赫赫在孙策眼里就是大奸似忠,总之,孙策眼中的李易就是个卑鄙无耻,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奸险小人。
作为母亲,孙夫人知道孙策跟他父亲性格很像,在某些方面甚至还有过之,要是忽然让李易这个孙家仇人成为了孙家的恩人,那就是要让孙策将过去种种对李易的负面评价全都吞回肚子里去,让孙策对他自己口中的“小人”低头,以孙策的性格如何能受得了,恐怕得气得呕血。
孙夫人有些遗憾,这事如果提前几个月前摆出来,孙策认与不认,大概还在五五之数,可现在嘛,孙夫人却是非常肯定,孙策肯定会否认这份血书的真实性,然后反过来斥责李易借孙坚之名蒙骗于他。
这不是孙策不敬孙坚,实在是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和李易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误会,而是实质性的,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这让孙策怎么办?
李易作为征南将军,肯定不会容忍孙策这样划圈占地的军阀存在,孙策向李易低头,应该能保命,但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孙策铁定不会甘心,可孙策不低头,就势必要跟李易争斗下去,见个生死,孙夫人虽然是孙策的母亲,可她真不觉得自家儿子能胜过李易。
孙夫人不是没想过求李易放孙策一马,可这话她说不出口,也不认为李易会答应,因为李易不欠孙家的,没理由给他们这么大让步,而且李易短短时间便有如此成就,会是心慈手软之人?
这让孙夫人再度起了将李易留下的心思,算是帮自家儿子一把,大不了不伤李易性命就是了,可孙夫人犹豫再三,却是不敢下令,她与孙静一样,李易孤身入城的自信让他们非常忌惮,生怕一个不慎,让整个孙家都倒霉。
一时间,孙夫人可谓是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孙夫人心中纠结的时候,孙静也看完了血书,他第一感觉跟孙夫人差不多,不过结合李易的言行,特别是之前公然表示对孙权的看中,更是让他再一次确认了李易扶孙权,打压孙策的谋划。
如果说李易的矛头是针对整个孙家的,孙静没二话,直接豁出去跟李易拼了,可现在有了血书,而且李易的目标只是孙策,这让孙静体会到了类似于孙夫人的那种为难,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李易见这两人看完血书,却不发一语,想了想,转身对着旁边的徐真说道:“徐老与不妨也看一看孙将军绝笔,好证我清白。”
“这……”
徐真虽然不知道血书中具体内容为何,可看到孙静和孙夫人的反应,便料定血书内容是可以证明李易清白的,不然此时孙家已然翻脸,至于他们到现在迟迟不表态,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此时的气氛就像是千钧一发,稍有不慎,便会出现大祸,可李易恰恰又在这时候将他给拉了进来,徐真是真的犯难了,毕竟孙家都没出声呢,等会李易要是逼着他表态,让他站哪边?
“请!”
徐真还想与李易含糊一下,可李易已经伸手往孙静那边引去,微笑着注视着他,示意他过去拿血书。
徐真嘴角动了动,李易的笑容让他感觉非常危险,心中暗叹一声,站了起来,不过他刚迈出一步,就回过神来,这里怎么多人,凭什么只他一个倒霉啊?
当即,徐真又退了回来,拉上他右手边一人,道:“刘贤弟,你也来看看吧,唉,说来你们也是世交啊。”
姓刘那人楞了一下,然后就在心中大骂徐真不要脸,只是徐真直接动手拉他了,而且李易已经开始对着他笑了,他同样不敢拒绝,不过徐真的表现多少也算是给了他提示,于是这人干脆学着徐真的模样,看向右手边,决定让大家伙有难同当……
眼看着不一会功夫,对面的人都要过来了看孙坚的血书了,孙静心里慌的厉害,原本他还想细细考虑其中利弊,现在却是没那个时间了,因为孙坚在血书中写的明明白白,说李易对孙家有恩,那么不管是承认这件事,还是反过来污蔑李易伪造血书,总之都必须由他孙家人来开口,要是假手徐真等人,无论结论如何,他孙家最后怕是既丢了里子,也没了面子,更是绝了与李易缓和的机会。
就在徐真一伙人组织起来,快要走到孙静身边的时候,孙静看了眼孙夫人,见她还在犹豫,无奈之下,孙静一咬牙,起身快步走到李易前面,一揖到底,沉声道:“兄长非是襄侯所害,之前是我孙家误会襄侯了,是孙家对不住襄侯,孙静这里向襄侯赔礼了!”
随着孙静话音落下,就见厅堂内发出了“呼”的一声,却是许多人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
比如徐真等世家之人,他们是真的不想两边打起来,连累他们跟着倒霉,好在孙静及时低头,算是免了血光之灾。
除了他们,松了口气的还有孙权,虽然不知道李易为什么那般关照他,但孙权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好机会,所以,他是不愿意看到自家跟李易撕破脸的,奈何父仇大过天,他也没办法,现在好了,两家之前最大的矛盾不存在了。
至于其他的孙家人,比如孙贲,他却是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血书中说了什么,一下就化解了那么大的仇恨,不过孙静都表态了,孙贲纵然疑惑,却也不会多事。
总的来说,孙静的低头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满意,可孙夫人心中却是更乱,因为这样的话,孙策该怎么办?
“哎,先生何必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李易起身,微笑着将孙静扶了起来,宽慰道:“先生言重了,孙将军之事,一直都是我心中遗憾,又何来抱怨?所谓致歉,完全不必。”
“襄侯好胸怀,好气魄,孙静拜服。”
孙静此刻的心情是很复杂的,李易的态度也没能让他放松下来,反而非常紧张,在客套了一句之后,马上又补充道:“襄侯虽然大度,不计较我孙家种种冒犯,可我孙家却不能做那无心无肺之人,所以,孙家愿为襄侯大军送上粮草……一万石!”
李易一脸惊讶,道:“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如此!”
“襄侯切莫推辞,这些粮草非是赔罪,只是孙家对襄侯麾下将士的一番心意,襄侯若是不允,静今日便长拜不起。”
孙静话说的诚恳,心中却是肉痛不已,为了支援孙策,他孙家早就没什么粮食了,粮仓只够自家之用,这所谓的一万石粮食,稍后他还要向城中其他世家求援才行。
如果有选择的话,孙静也不想打肿脸充胖子,实在是他心里清楚,李易嘴上虽然说着不介意,但实际上,这位的手段可是狠着呢,他现在先送上粮食,算是填一填李易的胃口,让李易找回面子,这样在其他关键事情上,李易或许能让孙家一两分。
见孙静如此“诚恳”,李易便没有再做推辞,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赞许道:“先生盛情,罢了,易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我看先生如此深明大义,可谓栋梁之才,若就此隐没乡野,实在是可惜,不知先生是否有意出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