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乱世埋没英雄
听到吕布的反问,李易先是微微诧异,旋即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吕布原本是想挤兑李易,让他下不来台,却没想到李易居然是这般反应,心中莫名羞怒,又道:“你为何发笑?”
李易摇摇头,似乎是因为笑的太厉害了些,又匀了匀呼吸这才说道:“看来有些事情奉先还是不明白啊,那些规矩是我立下的不假,但究其根本,只是约束旁人的手段罢了,而非限制自身,呵呵,我若以身作则,自是众人楷模,但我要是我行我素,亦是理所当然,假如我是无道昏君,如此作为必然与人话柄,被人诟病,可我白手起家,创立基业,如今千万人仰我鼻息,看我脸色……奉先不妨想一想,现在这兖州之中,谁能说我半句不是,或者,谁敢说我半句不是?”
吕布愣愣的,听着李易那看似理所当然,实则高人一等,甚至有些嚣张的话语,他真的很想反驳,说李易是强词夺理,然而,几次试图开口,他都将嘴边的话有吞了回去。
吕布可以想象,只要他敢反驳,李易就能用他那为国为民的丰功伟绩来压死他。
见吕布蔫了,李易拿起酒坛,再度给吕布满上一碗,问道:“奉先勇武,当世少有,单是凭借这一身武艺,便足以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了,然而奉先行事却颇多不顺,为何?”
吕布下意识的脱口问道:“为何?”
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吕布自己也不理解。
放下酒坛,李易说道:“因为奉先不懂乱世中的立身之道,更不明白身为人主的决断行事之道。”
吕布眉头皱起,欲言又止,神色中透着不服气,李易一下就否定了他不说,而且这种教育学生一般的语气让他很不舒服,但吕布却又不得不按下心中浮躁,等着李易后面的话。
然而,李易却是不讲了,话锋一转说道:“的确,这次兖州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地道,甚至之前对付董卓,牵制曹操,我对奉先也多有利用之处,虽然其中奉先亦有得失,但确实是我算计在前,是我对不住奉先,我自罚一杯。”
李易拿起酒坛咕咚咚喝了一大口,然后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我对不住奉先,所以,我才不会让你继续带兵,因为……”
李易顿了顿,迎着吕布那复杂的目光,缓缓说道:“因为我要成就大事,麾下将领,必须是完全可信之人,而奉先……其实奉先应该庆幸,我今日若是邀奉先继续领兵,那么奉先早晚必遭横祸。”
“你——”
吕布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李易固然坦诚,却不能改变威胁的事实。
李易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所以,奉先就此到荆州安居,虽然看似冷落,却能保奉先后半生安稳无虞,子孙后代更可万世公侯,与国同休,如此岂不远胜辛苦征战,祸福难料?”
吕布握着拳头,忍耐着,但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咬牙切齿的道:“你当真如此心狠,丝毫不顾念洛阳情谊?”
李易摩挲着酒碗,低声道:“这是上位者的权谋,也是乱世的成事之法,我一直如此行事,方有今日陈就,而奉先不懂,所以,才会有今日局面。”
“你——”
吕布被李易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此时既有被李易逼迫的愤怒和羞恼,也有自身无力的不甘。
过了好一会,吕布眼中的怒意开始收敛,但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冰冷,感觉到吕布的变化,李易诧异的打量了吕布一眼,他感觉吕布的气质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但很快,李易的就收回了目光,因为无论是怎样的吕布,能对他奈何?
吕布吐出一口郁结之气,沉声问道:“你如此逼迫与我,难道就不怕我鱼死网破?”
“唉。”
李易叹了口气,道:“自古将领倒戈易帜,多是离间收买,然而,奉先麾下魏续、郝萌等人,我却从未主动打过他们的主意,是他们自己找上我的,你可以说他们没有忠义,趋炎附势,然而,这又何尝不是大势所趋?大势在我,奉先如何鱼死网破?”
“我还有……”
在吕布欲言,李易却是直接打断道:“奉先还有高顺,的确,高顺愿为奉先效死,然而高顺麾下,能有几人愿为奉先效死?”
吕布面色一寒,咬着牙,不言语了。
李易犹豫了一下,坦言道:“不瞒奉先,我来此之前,郝萌等人已经各自约了高顺麾下相熟的大小武官,所以,纵然奉先拼命,眼下能调动的人手,恐怕也不过百十人罢了。”
“你,你……”
吕布脸上的冷峻顿时破裂,露出气急败坏的真面目,手中拳头更是握的嘎嘎作响,忽的,吕布按住面前桌案,上身前倾,逼近李易,冷声道:“你当真不怕我鱼死网破?”
李易抬起眼皮,只见吕布目露凶光,虽然两次说的都是鱼死网破,但意思明显有着区别。
李易摇摇头,就个人武力而言,能让他忌惮的人很少,全盛时的吕布算一个,后来的关羽也算一个,然而,关羽战死,吕布也不比以往,他如何会被吕布吓住?
李易无视了吕布的威胁,缓缓说道:“我知道奉先心中不满,我心中亦有歉疚,所以,只要奉先按我安排行事,将来成就大业,再加上玲绮的关系,我自然不会亏待奉先,但是,如果奉先还不甘心,明知不可为也要搏上一搏,我依旧会善待奉先,更不会对玲绮刻薄,但是,对于其他人就难说了,还请奉先三思而后行。”
威胁,又是威胁!
吕布心中愤懑无以复加,右手不断的张开又合拢,几次都想去抓被他事先藏在桌案下面的长剑,但是,几番挣扎之后,吕布最终还是收回了手,然后腿一软,无力的瘫坐在了座位上。
吕布武艺高强,天下无双,但他真的不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
看到吕布没有做出不冷静的举动,李易也松了口气,上位者非是无情,如果真的无情,今晚来见吕布的就不是他,而是刀斧手,现在,虽然连削带打,将吕布打击的不轻,吕布甚至也会在心里憎恨他,但李易且很高兴,他从来都不是弑杀的人。
最后又喝了一口酒,李易起身,微笑说道:“既然奉先将一切都看明白,我也就放心了,如此,这便告辞,奉先也请早早休息。”
说罢,李易对着吕布行了一礼,比较郑重,算是致歉,然后李易便转身往外走,但刚走几步,吕布却忽然叫道:“且慢!”
李易脚下一顿,回头问道:“奉先还有何事?”
吕布嘴唇动了动,但片刻后却只是吐出两个字:“无事!”
其实,吕布是有着许多话要说的,他知道,今日之后,这天下将再也没有他吕布的用武之地,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吕布虽然不死,反而还会有荣华富贵等着他,但是,那个手执方天画戟,胯下赤兔,睥睨四方的吕奉先却是与死无异,留下的,只有富家翁的吕布。
所以,尽管依旧愤怒,依旧不甘,可吕布心中的某些地方,也不由得开始变得柔软,然后回顾往昔,他感觉自己对不住许多人,也亏欠了许多人,他想要在这最后的时候向李易求个情,给他们一个好一些的前程,奈何吕布很快就想到,李易连他都不愿意用,那么他开口求情,怕不是断人前程去的?
李易笑了笑,虽然知道吕布心里有话,也没有追问,继续往外走,但等到他跨到门口的时候,吕布却是再度叫道:“且慢!”
李易再度回头,脸上并无不耐之色,只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吕布因为何事再三纠结。
吕布虽然叫住了李易,却是闭着眼睛不看人,胸膛不断起伏,片刻后有些生硬的说道:“我们的纠葛,玲绮听说过一些,但我却不曾她提过,还有,我去荆州,不为其他,只是为了养伤!”
李易眼中的好奇渐渐的转为柔和,他自然听得出来,吕布其实是在为吕玲绮的将来安排,不让李易因为他与吕玲绮之间生出芥蒂,为此甚至不惜在伤势上做文章,对吕玲绮隐瞒真相。
李易忽然有些触动,虽然吕布身上缺点一大堆,但在对待家人上,也算是不错了。
而且吕布的这个态度,莫名叫人觉得有点傲娇。
“奉先请放心,有我在,玲绮是不会受委屈的,保重!”
最后,李易笑了一下,再次向吕布行了一礼,转身迈出房门,留下吕布一人,以及一桌的残羹冷菜。
李易出门,典韦与许褚看到李易的表情,知道今天的事情很顺利,也不由面带喜色,但同样守在外面的陈宫表情却是颇为复杂,有萧索,也有如释重负之后的洒脱。
李易缓步来到陈宫面前,问道:“奉先伤势颇重,已经决定去荆州修养,不知公台之后有何打算?”
陈宫诧异的看了房门一眼,对于这个结果稍稍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面露释然,以李易的手段,还有吕布的性格,这个结果对吕布来说,大概是最好的归宿了。
陈宫深吸口气,对着李易躬身道:“宫以往自视甚高,认为这天下少有为难之事,然入仕之后放才明白,天下能人异士何其多也,宫不过一愚人罢了,如今再不敢奢求功名利禄,只盼襄侯应允,许陈宫回乡耕读,如此,宫感激不尽。”
李易看着躬身大礼的陈宫,眼中闪过一抹遗憾,但还是点头道:“好,既然公台有此心愿,我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不过,将来公台若是静极思动,可往南阳书院一行,或能有所收获。”
“多谢襄侯!”
陈宫再度向李易行礼,然后转身慢步离开,脚步很快,也很稳,似乎是真的舍了他口中功名利禄。
等陈宫走的远了,典韦见李易心情似乎不错,便忍不住问道:“主公,这陈宫在兖州名气不小,军师也对其称赞,主公为何不收入麾下?”
李易目送陈宫的背影彻底消失,这才解释道:“陈宫才干的确不差,然而,吕布能有今日,陈宫可是‘居功甚伟’,我喜其才,却不喜其为人,这点陈宫自己也清楚,而且,与魏续郝萌不同,陈宫是能够左右吕布决策的人,所以,魏续他们降便降了,颜面上还算过得去,可陈宫若是入我麾下,必然被人诟病。”
典韦做恍然大悟状,也不知道是不是完全听懂了,这时许褚跟着问道:“那主公为何提到南阳书院?”
李易目光再度看向陈宫离去的方向,有些惋惜的说道:“乱世出英雄,乱世也埋没英雄,若是陈宫今后能够看得开,静下心来教书育人,虽不能显赫,却于国于民有益,也未尝不能留下美名啊。”
两个保镖对视了一眼,齐齐抱拳道:“主公高义属下佩服。”
李易哈哈一笑,没好气道:“这算哪门子的高义,尔等要拍马屁需多学学仲翔与子翼才是。”
两人嘿嘿一笑,然后典韦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来时军师让我问问主公,与吕家姑娘的事情什么时候办,早早定下,军师那边也好有个准备。”
李易脸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他虽然脸皮很厚,但也是有限度的,吕玲绮可是他的熟人,想当初他还给小姑娘讲过大闹天宫,结果几年过去,他先是欺负了人家老爹,跟着还要把姑娘娶进门,这事办得饶是李易也感觉脸红。
李易越想越心虚,最后干脆说道:“兖州虽定,但尚有徐州青州大事未了,我当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如何能有时间行乐?那些事情自然要等回到荆州再办。”
“喏!”
典韦记下,一行人便要往回走,却见虞翻找了过来,看到李易,虞翻快步迎上,拱手道:“主公,刚刚斥候来报,江夏太守蒯良已到城外。”
李易顿时眼前一亮,喜道:“走,诸位随我一起迎接未来的兖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