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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府雕梁画栋,草木郁郁,春色一片烂漫,继室孙夫人摇着描金花鸟团扇,半倚着榻,含笑听女儿们说话。
季二小姐季青罗生有一双明眸,发髻上一只点翠金步摇,细细的金线珠帘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摇曳生辉,她哼了一声,声音清脆:
“我就说那天她怎么走的那么急,原来是去见人了!她倒是痛快,没得带累了我们的名声。”
家里的大小姐匆匆忙忙赶车出去,这事是瞒不了人的。
未婚男女私下见面,说出去季家的女儿还怎么嫁人。
屋里仆妇都垂首静立,屏气凝神,仿若雕塑。
“她仗着母亲心慈,平素不来晨昏定省也罢了,如今还瞒着母亲做这些事……母亲!”
见孙氏仍然含笑摇着团扇,还命丫鬟将自己面前那叠梨花千层酥递给三女儿季青珠,一副笑面菩萨的模样,季青罗忍不住提高声音。
季三小姐季青珠是个皮肤白皙的姑娘,年纪还小,人如其名,是个珠圆玉润的女孩子,正依偎在母亲左手侧,慢慢咬了一口梨花酥,面上呈现出满足的神色,一边捧场地问道:“可是大姐姐见谢世子是要做什么呢?”
“你傻啊,我怎么知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季青罗眼尾一挑,恨铁不成钢地说,“白露,把阿淮叫来!”
白露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孙氏,见孙氏只淡淡微笑,任凭女儿们嬉闹,这才含笑道:“遵命,二小姐。”
半盏茶后,脚步声响起,仆妇上前一步,挑开帘子,儒雅秀气的青衣少年随着白露走进来,先是向榻上人行礼:“见过母亲。”
孙氏含笑摇了摇团扇,问了他几句冷热温饱的琐事。
他一板一眼地答了,又转身面向季青罗道:“见过二姐姐。”
随后又望向同他一胞出生的三姐,正欲开口,被季青罗不耐烦地重重一拽袖子:“有完没完啊,有什么礼一会儿再行,跟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一样,真是……有话问你。”
“那天季青雀到底去和谢世子干什么去了,真的只是说了话?”
出乎意料的是,季淮居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凝眸,露出些深思的神色。
满室寂静,进来送茶水的小丫鬟也被这气氛所感染,蹑手蹑脚不敢出声,连孙氏都诧异坐起身,心想难道季青雀真的做了季淮都说不出口的事,季淮终于慢吞吞地开口:
“不然还能如何?”
“……就这样?”
“就这样。”
孙氏笑倒在榻上,季青罗俏脸飞红,气的跺脚:“什么呀,什么呀,你不能早点说吗,你这慢吞吞的性格真的气死我了!”
季淮将被季青罗扯皱的衣袖理平,抬起头,一张秀气的脸依然八风不动的,他拧着眉,很苦恼似地对季青罗道:
“二姐姐。”
“什么事?”季青罗没好气地说。
“大姐姐是长姐,你直呼她的名字不大好……”
“……出去!”
季淮欲言又止,非常忧愁地深深叹了口气,一一向屋里的三个女人行礼告辞,直气的季青罗七窍生烟,才终于转身离去。
听着季青罗在房间里还愤愤不平,季淮静立片刻,转身沿着回廊慢行,穿过垂花门时,小厮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少爷,走错了,这不是去书房的路。”
季淮点头,脚下不停:“我知道。”
“那少爷……”
“我要去见大姐姐。”
母亲孙氏嫁给季宣做填房时,大姐姐季青雀已经三岁了,能记事的年纪,便是孙氏有意讨好,也难生什么母女之情,更何况季青雀自幼聪明非常,又常年多病,对继母并不亲近,孙氏不以为意,二姐季青罗却从小为母亲不平,她性子要强,季青雀却文弱,一家姐妹,偏偏水火不容。
二姐姐太要强,大姐姐又太柔弱,季淮常常为她们两人担心。
家里一堆女人,父亲又公务缠身,他这个唯二的男人,总该多考虑些。
但是偏偏是最内向纤弱的大姐姐,做出了独自出门私会未婚夫这样的事来。
他当时听了季青雀在车里说的话便异常惊讶,也是鬼使神差,不知道为什么,那时他竟然没能及时劝告,更没想到她竟然……
想起那天的场景,小大人季淮微微有些脸红。
大齐男女大防虽比前朝更放松些,但是世族女子轻车简从独自出门私会外男也极为少见,几乎是只有不得志的书生写的话本里才有的事。
只是话本里所写的富贵景致,不过是发迹几十年的地方豪强,而盛京季氏,百年清贵,其中的森严规矩,又岂是旁人能凭空想出来的。
家里的几个姐姐里,大姐姐倒真是最喜欢看书写字的那一个……难道她真是看了那些胡说八道的话本吗?
季淮一面向季青雀的院落走去,一面思忖,一面毫无自觉地又操起心来。
季青雀的院子里梨花雪白海棠红,花藤缠树,翠色如海,一年四季,花木不歇。
小厮上前敲门,片刻后,守门的婆子开了门,季青雀新提拔的丫鬟眠雨为他引路。
季青雀坐在窗边,望着花木繁盛的院落,神色恍惚,竟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季淮的到来。
不过短短几天,她竟然瘦到了这个地步。衣上飞鹤翩翩,更衬出她的眉目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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