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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地精美漂亮的小面人全部堆在车上,季青罗嫌弃,季青珠不忍心,居然谁都不肯要。
严华寺建在景山之巅,是开国之寺,也是大齐第一佛寺,雄壮庄严,香火鼎盛,天气晴朗之际,从远处看,日光映照在佛寺的琉璃瓦上,金光闪闪,好似一条金龙盘踞青苍山峦之间。
孙家表哥骑马,比她们来的都早些,如今正挺直腰杆立在山门下。
张氏和孙氏略一商议,便决定步行上山,青砖石阶蜿蜒而上,她们一行人且行且停,有相识的人家迎面下山,见了面不免要寒暄几句。
孙表哥只是默默无闻地立在外侧,时不时伸出手,将女眷们护在内里,免得被进香的香客冲撞冒犯。
严华寺香火极盛,如今科考在即,礼佛发愿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她们一行人进了光明堂,穹顶极高,极空旷,数十根立柱立在四周,壁上画着满天神佛,香烟袅袅,肃穆神圣之极。
烟气里是一尊高大的金身佛像,座下是一头大象,宝相庄严,慈眉善目,眉目低垂。
“二姐姐,这是什么菩萨?”季青珠小声问道。
“是普贤菩萨。”季青罗也小声回答。
“哦,他是管科举的吗,他会保佑表哥吗?”
季青罗一时语塞:“他……”
“他是华严三圣,广修行愿,度世间一切苦厄。”季青雀的声音轻轻传来。
季青罗转过身,却已经不见季青雀的身影。
只有淡青的线香烟气腾腾升起,模糊神佛的面容。
季青雀慢慢地走,静静看着壁画上的佛像。
她上辈子也曾经信过一阵佛,学着那些老夫人抄佛经供佛像,想要像她们那样超脱痛苦,真正获得平静,她抄了一卷又一卷经书,夜以继日,虔诚庄严,抄的指尖都渗出鲜血也不停歇。
她那时才发现原来除了慈眉善目,还有满腔怒容的佛像。
她信了很久,然后某一天全然不信了,她烧了经书,砸了佛珠,连佛像都置于高阁,再不打理。
因为她发现她已经这样虔诚了,她还是痛苦。
她看不透。她很怨恨。
她恨这人世间的许多人,也恨九天之上的漫天神佛,她恨他们有眼无珠,恨他们不救世人,恨他们满目悲悯,却口口声声只说放下和看破,好像那么多的悲惨与绝望,全是你看不破的错。
季青雀看不破。
她仰起头,望着身前的佛像,坐于莲花之上,手持宝剑,眉目眼帘低垂,季青雀那一瞬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尊恢宏的金身佛像正静静注视着她,在芸芸众生里,只看着她一个。
奇怪的是,她竟然不感到害怕。
这是文殊菩萨,传说他是天下众生的父母,手持金刚宝剑,斩断世人的一切烦恼苦厄。
季青雀想,道家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佛门又说普渡众生,虽然意思并不相同,但是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
那就是对那云端上的,法力无边的诸神来说,这人世间的人是没有高下之分的。
所以他们好的也爱,坏的也爱,放下屠刀的也爱,作奸犯科的也爱,看破了的他们爱,看不破的,他们也爱。
他们平等地,公正地,残酷地,爱着这世上的一切,从不因某人的虔诚或供奉而给予更多的慈悲,也不因某人的残暴和不信而降下惩罚。
那些佛经里因为不信而灭国遭灾,因行善而得福报的故事,大抵,不,必然是世人的杜撰,不然为何这世上,缘何恶人窃笑,好人垂泪,缘何千重佛寺在战火里徒然燃烧,冷眼旁观着世人受苦受难,却不降下天雷,劈死那些恶人?
神佛的爱太大了,而世人太渺小。
即使向着云端呐喊,那声音越过千山万水,等到终于抵达九天之上时,想必也渺茫的听不见了。
这多让人痛苦。
季青雀垂下眼帘,不愿再看,即使走出去很远,她仿佛仍然感到那佛像的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身上,悲悯,淡漠,宽广,又冰冷。
她沿着壁画慢慢走了半圈,被季青罗一眼便瞅见,孙氏朝她招招手,笑道:“青雀,来抽支签吧。”
一个淡黄色衣衫的小沙弥举着签桶,一家子女眷都围在一圈,手里拿着一只签,笑着看向她。
季青罗嘴快:“我们都是吉,孙表哥还是大吉,你也来试试嘛。”
季青雀方才刚刚想通了这些神佛之事,不过是佛寺的伎俩,他们也未必是存心骗人,只是这些东西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季青雀走过去,随手摇了一支。
哐当一声轻响,一支薄薄的竹签落在地上,眠雨捡起来,交给她,她看也不看,只是说:“拿去给师傅解签吧。”
解签的和尚年事已高,须眉皆白,很有点宝相庄严的意思,他坐在一张略显陈旧的木桌后,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双手接过签,细细地端详着。
“怎么样,师傅,这支签是什么意思?”季青罗道。
“青罗,不要打扰师傅。”孙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敢问小姐想求什么?”老和尚谦和地问。
“……前程吧。”
老和尚雪白的眉头微微一抖,他放下签文,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这位小姐,恕老衲直言,这支签老衲解签至今,也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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