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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后也要如此吗,按着指腹为婚的意思到了年纪便匆匆忙忙地嫁人,姐妹们为她哭一场,说不上来哭什么,也许是在哭她也许是在哭她们自己,婚后便要收起从前的兴趣和脾气,绞尽脑汁地讨丈夫欢喜,侍奉刁钻任性的婆婆,和那些素未谋面的妾侍通房外室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一生所望不过生个有出息的儿子,生出来便欢喜,生不出来便痛苦,到处求神拜佛,唯恐在婆家抬不起头。
还要懂得贤惠,名节是最好的首饰,也是套在脖子上的锁链,男人女人婆婆小妾,谁都能来拉一拉,问一句,你到底贤不贤?
不贤?怎么能不贤呢,她们这样的人家,不贤的姑娘便是败坏门风,是只能去死的啊。
所以,她只能像所有人一样,做芸芸众生里的一个,那样庸庸碌碌,那样唯唯诺诺,那样忍气吞声,被锁在小小窄窄的四方天井里,望穿了眼睛,等别人的一声赞美,等丈夫什么时候想起来回头看她一眼,一眼便看得到尽头的一辈子,从满头青丝就能看到白发苍苍,平庸寂寞的几乎叫人落泪。
她读那么多的书,见那样多的天地,活了一世又一世,见过了春有百花冬有雪,夏有凉风秋有月,知道了美人自刎乌江岸,将军空老玉门关,知天地广阔,晓人世无垠,到头来,不过是为了从高楼走到后宅里,走完这样四方天井里的,繁忙热闹,却又寂寥至极的一辈子。
再活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季青雀忽然感到疲惫之极。
那根自她重生开始,便一直死死撑在她身体里,坚硬又锋利,满是怨恨与不甘,让她在任何境地里都毫无畏惧地挺直脊梁的骨头,好像在这一瞬间骤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抽走了。
她的身体里变得空空荡荡,飘满寺庙里的幽幽线香,严华寺细雨中的钟声,还有冬日里堆在黑瓦上的簌簌白雪,这样寥落索然。
季青雀放下茶盏,起身径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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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正门口立着一个妇人,她像是等了许久,看见季青雀回来,连忙行了个礼,道:“大小姐,我是崔管事派来的人。您要找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她第一次来季府,朱门绮户,亭台楼阁,贵气非凡,她心里本是不怯的,可是一见季青雀,却到底又退让了几分。
季青雀的容貌生的好看,可是好看未必便是好,她的眉目太清太冷,含着一种没有染过尘埃,也不肯沾染尘埃的漠然,其他姑娘都是芳草珠玉,鲜活动人,独她一个远远立着,漆黑的眸子缓缓望过来,深不见底,像是一声空山鹤唳。
与众不同,自然叫人生畏。
这素来泼辣的妇人下意识垂下头,十二分的恭敬,一道平静轻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很疲倦似的,声音放的很低,可偏生又像是惊雷响在平湖上,非常坚决,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
她说:“走吧。现在就出发。”
翠盖马车咕噜噜向前,穿过繁华闹市,窗上的穗子摇摇晃晃,眠雨抱着从孙氏那里出来便一路抱着的盒子缩在角落里,愁眉苦脸地望着她家小姐。
……所以她该不该把这个盒子放下啊,抱着感觉好傻,小姐不会是把她忘了吧?
小丫鬟思前想后,愁的眉毛都皱起来了,忽然听见窗外一声少年清朗明亮的声音:“还有没有人敢和我下?没有的话,这些钱就都归我啦!”
马车停住,穗子还在摇曳,车门前的竹帘被掀开,那个崔家的妇人垂首回报道:“小姐,就是这个人,姓张名年,家里有个眼盲的寡母,平日里便在街头和人赌棋赚些钱。”
大齐崇文,盛京开白鹿书院,更是引得天下士子争相前来,文风极盛,赌棋斗诗,蔚然成风,常有落魄的读书人摆出招牌,说自己棋技如何天下无双,极尽浮夸离谱之能事,激的热血上头又身家宽裕的年轻人与其相斗,这些摆摊的人心思老辣,又颇有几分立身的本身,往往能够点到即止,既不伤了和气,也挣够糊口的银钱。
眠雨早就手脚麻利地卷起窗帘,叫季青雀坐在马车里便能够看清街那边的情形。
一卷东拼西凑的破布,高高挂起,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天下第一棋”,嚣张至极,破布下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圈人,有个声音清亮的少年得意洋洋地叫嚣着:
“我说我是天下第一棋,你们还不服,看,不都被我打的落花流水?三天呐,整整三天呐,你们一群大男人还打不过我一个毛小子,我都替你们没脸,我看那季家的什么大小姐也别去找旁人了,都是些绣花枕头,还不如找我去破那什么残局算了!”
这话听的眠雨不由得咋舌,好讨打的人!
果不其然,立刻有人怒道:“臭小子得意什么,老虎不发威你真当自己是山大王了,让老子来和你下!”
“哎哟,好大的口气啊,来吧来吧,让小爷来陪你玩玩!”
眠雨听不下去了,她抱着盒子,可怜巴巴地问:“小姐,我们就是来找这个人的吧,等他赢了我们就过去吗?”
季青雀望着窗外,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轻轻道:“不,他会输。”
眠雨眨巴眨巴眼。
季青雀却并不解释了,眠雨又被勾起了好奇心,心里抓心挠肝,只好眼巴巴地看一会儿那边的热热闹闹的人堆,又看一会儿自家小姐漂亮的侧脸,慢慢的居然也觉出点儿乐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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