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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尤其是季宣的这几个女儿,不光是这个季青雀有一双和季观酷似的冷冰冰的眼睛,连那个二姑娘都装模作样的谦逊乖巧着,脸上写满了自作聪明,眼睛又亮又利,看了就叫人生厌。
    那个叫青珠的漂亮女孩儿倒是意外,天真可爱,乖巧温顺,着实难得,只可惜是季家人,倒是动不得。
    卢阳王又远远看了一眼,喉头微动,不自觉地缓缓转了转自己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
    季青雀脸色实在吓人,回桌落座后,几个夫人小姐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她只是去和卢阳王妃说了几句话,怎么会脸色苍白到这个地步,关切地问了几句,都被季青罗眼疾手快地应付过去了。
    季青珠手里还捏一块做成叶子形状的绿豆糕,忽然注意到大姐姐在看她,她有点茫然地歪了歪头,将最后一口绿豆糕咽下去,然后转过头,很乖巧地对季青雀笑了一下。
    这就像一道凶狠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季青雀的眼珠上,鲜血淋漓。
    季青雀迟缓又茫然地想,何至于此呢。
    为什么天子偏偏无子呢。
    为什么继承大统的偏偏是卢阳王呢。
    为什么最后她季家最后会落到那样一个结局,死的死,病的病,只剩下一个不大聪明的天真小妹妹,还要落到那年纪比她父亲还大的男人手里,受尽侮辱呢。
    那些死在战火里的老百姓,被火焰吞没的盛京,那么多那么多的惨叫和悲鸣。
    她的父亲,她的弟弟,她那个素未谋面就死在战场上的未婚夫,她那个求助无门只能为妾的二妹妹,还有赐下来的那道圣旨,贞烈,什么叫贞烈,就好像不让她给谢晟这个死人守寡,她季青雀就要一意孤行地吊死在季家大门上一样。
    还有那个十一岁就被卢阳王看中,后来终于孤身一人困苦无依,只能应召入宫的小妹妹。
    这些,真的只是偶然吗。
    她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这满门的不幸,也许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命运呢。
    何至于此呢。
    季青雀慢慢转过脸。
    这是晚春的夜晚,春末了,夏天要来了,许多花都静悄悄地谢了,明年春来了还会再开,夜色温暖静谧,衣香鬓影,笑声细碎,一身紫蟒袍的尊贵王爷立在金波破碎的池边,英俊不凡,华贵逼人,在许多人的回忆里,这都会是一个绝无仅有的美丽的夜晚。
    而季青雀在这一刻,嗡嗡作响一片混乱的脑海里忽然升起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就像一道惊雷,刹那间劈开她混沌的脑海。
    她无比清晰,无比冷静地想到,我不能让这个人活下去。
    第32章 昭光
    所谓后宅女子, 娇贵纤美,洁白纤长的手上虽然一辈子也未必会拿比簪子还重的东西,却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沾上几条人命。
    被杖毙的背主的狡猾丫鬟,发卖出去的不知下落的妖艳小妾……这些轻如草芥的人命鲜艳又温热地沾在她们细长柔软的指尖上, 平日里连看见杀鸡都会哭着躲到丈夫怀里的娇贵夫人们彼此对望一眼, 将手指徐徐递给下仆擦拭干净, 依旧眉眼弯弯, 言笑晏晏。
    区区人命,不过寻常事尔。
    可是季青雀活了两辈子, 从来没有杀人,从来没有。
    她是在这个温暖美丽的春夜,第一次拥有了如此明晰彻骨的杀意。
    不是因为仇恨,不是因为上一辈子的记忆,甚至都不是因为她的小妹妹。
    她的心在这一瞬间无比的空明, 冰冷,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感情,所有沸腾的感情都在这一刻凝结成了亘古的坚冰。
    她漠然而清醒地想, 这个人不能活下去。
    因为他并不是忽生软弱才弃城南逃, 因为他不是太过愚蠢才让无数忠臣良将平白死去,他不是偶然的怯弱或者恐惧, 他一定会做出这些事, 他一定会成为遗臭万年的昏君, 他一定会让成千上万□□离子散,他一定会让盛京毫无抵抗地化作凄厉火海, 在他华贵的衣袖下整个山河一定会在炼狱里惨叫, 每一个死去的冤魂都在血海上咆哮着不甘。
    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而在这一刻真正来临之前,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相信。
    她是唯一知道结局的人,也是唯一有可能篡改结局的人,在这一瞬间,淌血的万里河山是这样真切地悬在她的一念之上。
    那些凄厉的灵魂好像在这一刻都涌到她面前,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尖叫,硝烟与鲜血的气味贴着她的面猛扑过来,嘶吼着要她回答。
    而季青雀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并不懂国家大事,她从小到大读的书里一半在教她爱国,一半在叫她忠君,还有一小半是雪月风花仁义礼智,她自认不过寻常女子,远不如朝廷上的官员们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她渺小的甚至承担不起自己的命运,遑论山河社稷。
    她没有这么傲慢。
    可是她心里还是有个声音在轻轻地说,不能让这个人活下去。
    这不是为了向他复仇,不是为了讨还公道,更不是为了拯救黎民百姓这样的伟大理由,季青雀在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心里只有一个简单的近乎本能的念头,好似飞鸿踏雪,干净明晰。
    不能让这个人活下去。
    因为纵容他活下去,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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