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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说的是。”崔云俯了俯身。
有一句话,他们都没有说出来,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姓徐的,的确是有备而来,所图甚大。
他自比圣祖,虚构异像,在流民中散播谣言,这些都是些史书里用烂了的伎俩,无什么出奇之处,但是老百姓并不知道这些,他们真的会相信梦斩白蛇,神佛护法这样的传说,因为上天庇佑之人,自然该与寻常人不同。
徐群这是在造神,就像每一位帝王曾经做过的那样。
好老辣的心思,好犀利的手段。
季青雀默默不语,像是在深思,崔云在她身后静静等着,张秀才在门口,也一时有些被室内凝重的气氛镇住,他东看看西看看,终于开口道:“大小姐……”
季青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这样的人物,在小小的梅城做了十几年的下级武官,是为了什么呢?”
崔云一怔,也细细思索起来:“大小姐,你的意思是……”
“他是梅城本地人吗?”
“并不是。无人知道他来自何处,他年少时自称受了山匪劫掠,失去了记忆,后来被一个老翁收为义子,才终于在梅城落脚。”崔云目光闪动,若有所思,快速道。
张秀才忍不住提高声音:“大小姐!”
崔云这才注意到他,回过头,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也不想来,”张秀才就算是在这个时候,还是不忘他漂亮的折扇,十三骨水墨芙蓉展开,他叹气道,“这兵荒马乱的,谁敢乱跑,只是这时候忽然有人求见,下人不敢拿主意,只能托我来寻你们两尊大佛。”
“谁?”
张秀才一合扇子,在掌心一敲,干脆道:“刘师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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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师爷今年五十又四,比崔云也只大上几岁,但是崔云白白胖胖,一副富态和善样,他却消瘦干枯,发须皆白,满脸苦相,一副颠沛流离受尽磋磨的模样,很像书上写的那种会磕头死谏的倒霉忠臣。
崔云从台阶上匆匆忙忙迎了下来,向刘师爷拱了拱手,往前一步,拉住刘师爷,惊讶地问:“刘师爷,如今乱军围城,您不与孙大人共御乱军,怎么来了我们这儿?”
他们二人都是长居苇城之人,平日里迎来送往并不少,私底下关系颇为相熟。
刘师爷也向他行了个礼,崔云这才注意到刘师爷的嘴唇干裂发白,竟像是一口水也未曾喝过,他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手一摆,道:“还请随我来。”
进了正堂,崔云眼神扫过,左右下人垂头退去,偌大的厅堂转瞬只剩下他们二人,刘师爷这才长叹一口气,道:“如此乱时,崔府下人还能如臂指使,云管事有大才啊。”
崔云摆了摆手,也低声道:“刘师爷,你不要瞒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连你都离了孙大人的身边?”
他这样一边说着,一边悄悄伸出大拇指,指了指官署的方向,又指了指地面。
大齐吸取前朝冗官的教训,废了州郡县三级制,采取州县二级制,数县合并,称为一城,一城长官,却仍然依照旧时制度,称作县令。
苇城官署如今住着的最有分量的人物便是孙县令,他今年六十有二,老眼昏花,大腹便便,走一步便要喘三口气,遇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轻易开口,年老又体弱,一时受了惊吓,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才真是天下大乱了。
想到这里,崔云胖胖的额头上也渗出颗颗汗珠。
刘师爷看懂了他的手势,苦笑着摇摇头:“孙大人无碍,虽然受惊晕了过去,但是已经喝了药,如今虽然还有些浑浑噩噩,但是人是无事的。”
“那……”
孙县令的大事小事都是这位刘师爷一手处理,既然不是孙县令出事,那这位刘师爷不留在孙县令身边守卫苇城,怎么会跑来他们一介商户的府邸里。
刘师爷面色苦涩,他直视着崔云,缓缓道:“云管事,你我相交十数年,我知你并非寻常人,心中亦有丘壑万千。”
“不敢当,”他如此恭维,崔云却越发小心翼翼地问,“刘师爷,到底是何事……”
“云管事,敢问苇城兵力几许?”
“圣祖有训,大齐大小诸城,除去州府,屯兵不可超过三千,苇城是大城,按照朝廷律令,兵丁应有两千之众。”崔云道。
刘师爷摇摇头:“非也,非也。”
他干瘦的手指竖起,指向城墙方向,干瘪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如今,满城兵马,老老少少,合共算起来,不到一千之数。”
“……怎么可能!”
刘师爷对崔云的失态显然在预料之中,他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云管事,你可还记得征北令吗?”
西华关大破,北方兵源不足,朝廷便下令由地方守军中征发人手,送往北方,抵御胡马,此便被称为征北令。
“但是为何苇城征兵如此之多!”
刘师爷蜡黄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难堪,他低下头,嗫嚅道:“孙大人今年已经六十二了,再过几年便要致仕归乡,他一直想再做一点有名头的事出来……征北令一下,他便觉得时机到了,立刻将一半守军都充做自愿参军保家卫国的平民男儿,上报给了州府。”
“糊涂!”崔云急的团团转,厉声道,“兵丁军户岂可作假,孙大人当州府诸官都是蠢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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