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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阳王心里厌烦,面色却越发平静,他放缓语气,以一种难得的耐心开口,就像一个成年人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样说话。
    他问:“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卢阳王妃茫然恍惚地点头。
    “那便好说了,我不需要你的孩子坐在那个位置上。”
    卢阳王妃呆呆地看着他,她的脸色先是涨红,然后一点点变得惨白,像是身体里一部分骤然被抽空,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卢阳王平静地说:“我会找个更合适的女人生,更漂亮,更聪明,会养在你的名下,你只要像从前一样老老实实就行,不要给我找麻烦。”
    说完,他自觉仁至义尽,一甩袖子,转头便要走。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细细碎碎的声音,又低又怨恨。
    “……是啊,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我的孩子,那么,那些年龄小的足以做你孙女的女孩儿,你就那么需要吗。”
    卢阳王脸色骤然一变,猛地回过头,卢阳王妃瘫坐在地上,满脸泪水,目光空茫,脸上却浮起一丝惨淡的笑意:“多有意思啊,英明神武气宇轩昂的卢阳王,私底下是个只喜欢狎玩童女的男人,还要逼自己的正妻打掉孩子……那时候也是我想岔了,还当你喜欢那个季家的大小姐呢,多漂亮的姑娘,你要是真喜欢,虽然说出去令人不齿,到底也说得过去,我思前想后,生怕你和谢家为这个姑娘生出冲突,便四处寻访与她相似之人,想讨你喜欢。”
    “可是找来找去,没有找到和季家大小姐的相似之姑娘,却发现你在外面的宅院里,偷偷养了不少和季家三小姐相似的小姑娘。”
    一道眼泪划过她惨白的脸庞,她凄凉地笑道:“那季家三小姐并不是十分貌美,性子又天真可爱,瞧着和一个小孩子也差不多了,你竟然也下得了手!我还不愿信,又偷偷派人出去,仔仔细细地重头查起……王爷,您知道吗,我居然吐了啊,王爷,您怎么会是这么畜牲不如的人啊,你骗我骗的好苦啊!”
    卢阳王妃是个善于忍耐的人,她年少时或许也算得上活泼开朗,但是在嫁给原本如云端般可望不可即的卢阳王之后,便越发沉默软弱,她时常觉得,自己无才无德,又无几分美貌,本就是高攀丈夫,那么被他冷眼对待,也实在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和平平无奇的自己比起来,风姿秀逸卓尔不凡的卢阳王又确实是那么的让人敬仰,对丈夫的冷言冷语和轻蔑言行,她时常难过,又感到羞愧,后来更是常常反省自己的无能。
    即使并不敢说出口,可是她对这个高高在上的丈夫在既怕又畏的同时,又确实满是敬慕之意,就像蝼蚁在阴影里悄悄仰望烈日,哪怕化作焦炭也甘之如饴。
    可是,如果真相不是这样呢,如果那张华美灿烂的耀人眼目的皮囊底下,只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呢?
    那她这委曲求全的一生,到底又算什么呢?
    她虽不如他高贵身份锦绣皮囊,可是昔年在闺中也是掌中明珠,有的是人哄她护她,等到长成,也自有父母给她挑选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两人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这一辈子平平顺顺,谁能说这样不好?
    她自认这一生从未做过恶事,哪怕半辈子生活艰难,也从来默默忍受,从未加害他人,在知道丈夫那异于常人的癖好之后,她几乎吐出来。
    她只是软弱,她只是不敢开口,可是她不是不明白,像他这样喜好渔色,虚有其表,心思毒辣,值此天下大乱之际却不管苍生百姓只顾争权夺利的小人,称得上什么英雄豪杰,又凭什么看不起她?
    她的大脑因为愤怒而一片空白,可是内心深处某个看不见光的地方却在一寸寸崩解,好似一场大梦忽醒,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昔年她会对一个无耻小人卑微至此,不过是嫁人罢了,怎么竟然像死了一回一样,竟然连自己的志向性情都全部忘了?
    她越说越愤怒,越说越悲哀,甚至没有意识到一片浓厚的阴影忽然笼罩下来,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攥起她的头发,狠狠砸向地面。
    之后的记忆便不是非常清晰了,她似乎在尖叫,哭泣,门外的宫人匆匆来询问,被卢阳王厉声喝骂几句,便仓皇地远远避开,她在一片混乱似乎随手抓住了什么东西,闭着眼狠狠刺进了卢阳王的小腿里,卢阳王吃痛,往后退了几步,她尖叫着冲上去,抱住他的腰,狠狠往后推去。
    她喘着粗气,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抓着的是一枚沾血的簪子,她握紧簪子,簪尖朝前,随时准备应对卢阳王的反扑,可是半晌也没有动静,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而这一眼看见的画面,她这一生也无法忘记。
    她看见卢阳王靠在一间紫檀木柜子上,俊美的脸庞慢慢扭曲,凝固,那双眼睛几乎爆开,死死瞪着她的脸,整个身体贴着柜子,缓缓滑倒下来。紫檀木的柜角上还沾着鲜血,沿着雕花柜门,缓缓滴落下来。
    她不顾一切地尖叫着,丢下簪子,奔过去,跪倒在他身边,用手去堵他脑袋后面喷涌而出的窟篓,滚烫的鲜血从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而卢阳王的身体却一点点冰冷了下去。
    她就像真的疯了一样,神经质地撕开自己的裙角,拼命地擦拭地板上的血,又抓着卢阳王的脚,想要将他冰冷的尸体藏起来,将一半身体藏到帘幕里,又松开手,撕扯着头发,蹲下来,无声地尖叫和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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